【文/ 毛尖】

這些年的電視劇，即便不是耽美小說改的，也常常是雙男主設置。最近兩周，先后上線三部電視劇?！遏W邊不是海棠紅》，耽改?！睹駠嫣健罚吝叺⒚?。《成化十四年》，耽改。三觀跟著五官走的時代，耽美早就是影視業(yè)最大的現(xiàn)實，看看電梯里清一色的廣告男主，就知道當代女明星有多不容易。

我是耽美讀者，沒力氣批評耽美，而且耽美小說也不是一家獨大的問題，流行的說法是，把耽美類排除掉，就沒網(wǎng)絡小說了。再說，耽改劇的成就也有目共睹，《上癮》《鎮(zhèn)魂》《陳情令》，耽美主角從來出一對，紅兩個。新中國剛成立的時候，演員們最怕接的角色是霸道男，《白毛女》劇組想讓陳強演黃世仁，他跟導演說，我還沒結婚，演了黃世仁，誰家的閨女肯嫁我啊？后來《紅色娘子軍》找他演南霸天也是，都是組織出面做的工作，電影上映，陳強都不敢去坐公交。六七十年過去，霸道男成了所有演員爭搶的角色，尤其是耽美劇中的霸道總裁，全國網(wǎng)友保證你大紅大紫，搞得夾在少年CP間的女主，成為古往今來最不討好的人設，《民國奇探》中的女主就是一個例子。

耽美主人公都是唇紅齒白人設，以青春性為最高綱領的當代影視劇，自然要迎難而上。也是在這個框架里，《海棠紅》直接被吐槽為中老年耽美，因為黃曉明和尹正雖然都是中國最標致男人，但實際年齡要比原著人設大一倍，四五十歲亞當還能留在伊甸園撒歡嗎。不過，作為被耽美界稱為大爺大媽的七零后，我倒是能接受黃曉明和尹正的年齡，也能接受尹正被表情包攻擊的慈祥嫵媚，但是，我不能接受，他動不動舉個大豬蹄。

有十多年了吧，影視劇主人公性格描述里，常常會添加一項，“吃貨”，而隨著全球《舌尖》類系列的熱播，吃貨越來越成為最溫暖的人設。本來，這都是好事情——銀幕食物表現(xiàn)能力，一直還是我們的弱項，雖然中華美食歷史悠久，可中華銀幕料理卻常常淪為廝殺道具，所以，吃貨主人公進軍影視劇，必須鼓掌。但令人吃驚的是，七十年以來，吃貨一般是小配角，但現(xiàn)在我們快找不到不是吃貨的主人公了。

就說正在熱播的三部。《海棠紅》里，尹正是吃貨?！睹駠嫣健防?，胡一天是吃貨?！冻苫哪辍?，官鴻是吃貨?？催^一個材料，《海棠紅》里的尹正角色，有程硯秋的影子，程也臨陣吃豬蹄。但是，程硯秋會這樣吃豬蹄嗎？這樣豪放吸豬蹄的，是《祖宗十九代》里的于謙，是洪七公，是周星馳。

吃相是真相。求求耽改劇的編導，沒有小津安二郎表現(xiàn)餐桌的能力，還是讓主人公喝點飲料保持仙氣吧?！稊啾成健防?，恩尼斯和杰克干柴烈火，李安每次就讓他們喝點酒?！墩堃阅愕拿趾魡疚摇防铮飱W和奧利弗是戲戲水吃吃桃。普通人生是，“他喝著冰涼的啤酒，卻不小心從大開的嘴里流了些酒出來”，耽美人生是，“他喝著冰涼的橙色液體，卻不小心從他半張的薄唇間溢出幾絲殘汁”。耽改劇的影像空間其實一直在那，可惜的是，一邊黃曉明出場為了片方抗日，一邊CP組隊坐下就吃硬菜嗑瓜子，兩邊燥干，怎么水靈？真的，強烈建議耽改劇組搞一個食物團隊，像現(xiàn)在這樣，尹正吃豬蹄嗑瓜子，胡一天吃糕點抓瓜子，官鴻吃烤肉撕油條，這么上火的影像風，撒點狗糧整點壁咚就想建設三生三世兄弟情，那《花樣年華》就是吃飽了撐的給云吞配那么水汽的音樂。

世間萬物，唯有美食不可辜負。吃確實是愛的最好喻體，墨西哥電影《巧克力情人》中的女主，她烹飪的時候悲傷，吃了這道菜的人也都痛哭。這是食，色，性，也是吃貨全球通吃的關鍵。但愿將來影視劇能在食物中投入身心，濕度極高的《小森林》就是很好的教材，到那時，我們的心上人，身披蔥油餅，腳踩棉花糖，手持叫化雞，也能耽出美來，那就功德無量。

反正吧，兩周連看三部耽美或疑似耽美劇，我認識到一點，題材劇問題，四方甩鍋由來已久，未來，如果大家都能用好自己的大豬蹄子，資方、劇組、院線、觀眾之間的兄弟情，也是能建設好的。到那時，我們在銀幕上聽到，愛上你的那天不是因為你有多好，而是那天陽光正好，吃得很飽，畫面上的食物就不會只是一桌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