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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玄奘法師為什么要背個大登山包?
關(guān)鍵字: 玄奘法師【本文作者:李天飛,選自作者微信公眾號“仙兒”(ID:xianer-xianer),觀察者網(wǎng)獲授權(quán)轉(zhuǎn)載。】
最近熱映的《大唐玄奘》,演玄奘法師的黃曉明,他的標志造型,就是背著一個類似今天登山包的東東,高過頭頂,一副驢友的樣子,上面插一把傘,前面掛一盞燈。還真佩服黃教主的敬業(yè)精神,這大包他從離開長安就背在身上,休息的時候就戳在地上,在印度游學的時候就橫在大象上,回到長安仍然帶著。
這個東西,雖然長得像登山包,其實它的真正名字叫“經(jīng)篋”或“經(jīng)笈”。然而現(xiàn)在第一個問題來了:歷史上的玄奘法師真的窮得連匹腳力都沒有,必須背著這個大家伙徒步嗎?
玄奘法師是取經(jīng)去的,又不是傳經(jīng)送寶去的,俗話說遠路無輕擔,幾萬里路,就算空的也不輕啊。據(jù)黃曉明說,這玩意有四五十斤重!拍電影的時候,顧問星海法師嘗試要背這個“背簍”,一個不當心就被墜得后仰在地。再說,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車馬隊伍了啊,他取回的經(jīng),一共657部,一個人怎么可能背得了!
其實,我們都小看了歷史上的玄奘法師了,第一,他路上艱險是艱險,但肯定不會自己折磨自己。第二,他實際上很有錢。《大唐玄奘》電影里,演的是他一直沒有馬,直到瓜州,一位美女才送了他一匹馬。其實玄奘法師沒那么苦兮兮的,他一路上一直是有馬騎的!
玄奘剛出長安時怎么樣,史書上沒說。但他走到?jīng)鲋輹r,這邊涼州總督李大亮不許他走,那邊玄奘還在舉辦大法會。這法會是賺了不少錢的,根據(jù)玄奘弟子彥悰《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這是第一手史料,以下簡稱《法師傳》):“散會之日珍施豐厚”,金銀無數(shù)。玄奘法師拿了一半用來“燃燈”,剩下一半,施給涼州的寺院了。“燃燈”,其實就相當于今天的“香火錢”。這筆錢,成了玄奘法師的重要路費,既然“金銀無數(shù)”,起碼一匹馬總是買得起的!我們大可放心:我們的玄奘法師聰明得很!絕對不會缺錢花的。沒這兩把刷子,敢上西天取經(jīng)?
根據(jù)《法師傳》,到了瓜州,他“所乘之馬又死”,正說明他此前是騎馬的。這馬死了后,他又連著買了兩匹馬,一匹自己騎,一匹給收的那個徒弟石盤陀騎,連整套行李都買了,出手闊綽得很!
所以,黃教主在電影里這么一身打扮,當然不能說錯,但實際上更是一種電影藝術(shù)的需要,看上去很有視覺效果。那么,第二個問題又來了:這個大登山包樣子的“經(jīng)篋”或者“背簍”,是根據(jù)什么設(shè)計出來的呢?
這個問題好回答:背一個大經(jīng)篋去取經(jīng)的形象,正是我們大多數(shù)人熟悉的玄奘形象。因為很多玄奘像,就是這樣畫的。下面這幅圖,是我們從小學就能見到的。它被畫在建國以來的各種教科書里,以及和玄奘有關(guān)的書籍封面上。這些書無一例外告訴我們,他就是玄奘法師,玄奘法師就是得備這么一身行頭的。
然而剛才我們分析過,玄奘法師去的時候是一直騎馬的,回來的時候又是有運經(jīng)隊伍的。那么第三個問題又來了:誰告訴我們,這幅圖畫的這位和尚,就一定是玄奘呢?
有人說:所有的教材、書本都這么寫的啊,這還能有問題么?
問題大得很!因為上面這幅圖,來自陜西興教寺的一方石刻,旁邊的標題確實是《玄奘法師像》,看樣子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但是石刻旁邊的小字暴露了問題,“民國二十二年冬月長安李枝生摹繪郭希安刻”,也就是說,這幅圖是從別的地方摹過來的!并不是一幅原創(chuàng)的畫。
那么,這幅圖的底本又在哪里呢?
這幅圖的底本在日本!它的原圖,藏于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這幅圖很著名,還到中國來展覽過,構(gòu)圖和興教寺的這幅一模一樣!只是上面的雨傘不知為何被石刻搞沒了。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僧人像
這幅絹本設(shè)色的僧人像,是日本鐮倉(1185-1333)后期繪制的,當然比興教寺的早七八百年。但它也是有底本的,是從中國傳過去的。只是它的底本今天已經(jīng)找不到了。起初很多人(包括筆者)也以為,這幅畫畫的是玄奘,但后來經(jīng)過一些學者辨析才發(fā)現(xiàn):這幅畫只是畫了一位僧人而已,他的穿戴、打扮,其實是日本式的,無論是圖上還是別的文獻,都沒有任何證據(jù)說明這位僧人的身份。說他是玄奘,是我們后人腦補出來的!(基本上可以確定是日本人腦補的。日本這樣同樣的畫不止一張,有的題為《玄奘負笈圖》的,是比較晚出的)
其實想一想就知道,這么一身行頭,任何人都可以背。比如《倩女幽魂》里張國榮演的寧采臣,一出場還背這么一個盛賬本的竹簍呢。這又不是玄奘法師專用的。
日本鐮倉時期,相當于中國的宋代到元代。假如它有中國傳過去的底本的話,肯定要更早。于是我們繼續(xù)追蹤,就又會發(fā)現(xiàn),在敦煌繪畫中(約相當于唐代),還可以找到這類背這么一身行頭的僧人,比如下面這位,他又是誰?
這是大英博物館藏的一幅敦煌的行腳胡僧像。除了畫工和日本那幅不一樣外,也是背著包,戴著斗笠,拿著拂塵。只是長了一副中亞人的面孔而已。
甚至在西藏的繪畫中,我們都發(fā)現(xiàn)了這樣背“登山包”、戴個斗笠或雨傘的和尚。比如下面這位:
15世紀西藏行腳僧像
這是15世紀西藏的一幅行腳僧像。也是背著高過頭的登山包,戴著斗笠,是一副西藏人的模樣。莫非他也是玄奘不成?
有朋友說也有可能啊,玄奘大師這么有名,這么受愛戴,當然各族人民都會畫他的像;不同民族的畫家,當然會把他畫成本族人的樣子。但是下邊這幅,是我們漢族人畫的,難道也是玄奘么?
看箭頭,貧僧在這里
這是宋代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放大了看得更清楚:
這幅圖的出處十分明確,是宋代《清明上河圖》里的一個人物(頭上類似小燈的東西,零零碎碎掛了不止一盞),他難道是玄奘?想想也能明白:《清明上河圖》是宋代張擇端按照汴京城的實景繪制的。唐代的玄奘法師怎么可能穿越到宋代來呢?他只是一位普通的行腳僧(也有人說他是賣貨的),絕不可能是玄奘。
甚至宋代的雕塑也來湊熱鬧:
這是國家博物館藏北宋的一塊塔磚。同樣是一個和尚,背著“登山包”,戴著雨傘。
到這里估計很多朋友就明白了:這恐怕就是一種繪畫題材,畫(雕像)里的和尚,都背著這么一身行頭。不是說這個造型的就一定是玄奘!
而且還有個問題,這樣的僧人,身邊一般都有一只老虎。例如下圖,是西藏山南桑耶寺二樓壁畫,這位背“登山包”的僧人,身份很明確,是十八羅漢之一,達摩多羅尊者。這位尊者一般的畫法,就是右手持禪杖,左手持拂子,身背經(jīng)篋,頭罩華蓋,奔走途中,身旁猛虎相隨。玄奘法師什么時候養(yǎng)老虎當寵物了?
事實上,這類繪畫(全世界約有二三十種),最早見于敦煌藏經(jīng)洞,最晚見于元明時期。在這幾百年中,全國各地,甚至西亞東亞,都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這樣造型的僧人圖。這是一種繪畫的類別,為了穩(wěn)妥起見,學界一般稱為“行腳僧人圖”,或者“伴虎行腳僧圖”。這類行腳僧,或因為沒錢,或因為專一苦行,或走的路本來也不太遠,是不騎馬的,所以才會背這個大包。另外,一般情況下,這僧人身邊會畫一只老虎,是為了表現(xiàn)這位僧人的神通的。只是因為玄奘法師是歷史上最著名的一位行腳僧,所以大眾凡是看到這樣的像,就以為他一定是玄奘了!
最后多說一句:佛藏里公認的玄奘形象,其實是下圖這樣的。大概是年紀大了,眼角有了皺紋,下巴也有點陷進去了。但這幅圖收在《大正藏》圖像部,旁邊標明了“玄奘”“三藏”的字樣,這恐怕才算得上玄奘法師的標準像呢。
(感謝孫英剛兄為此文提供了指導。本文參考了孫英剛《三藏法師像初探——一件珍貴的圖像文獻》、陸宗潤《玄奘法師像非玄奘》、李翎《玄奘畫像解讀——特別關(guān)注其密教圖像元素》。)
uusbj解讀:
香港臺灣的通俗影視作品涉及到歷史的內(nèi)容基本是粗制濫造的,人物造型服飾、配樂隨意性極強,比如文中引用的《倩女幽魂》ⅠⅡⅢ的服飾造型完全照抄日本樣式;于文泰的《白發(fā)魔女傳》干脆請的日本造型師,那里面一身日式鎧甲的吳三桂說是戰(zhàn)國大名毫無違和感。Sens樂隊的《川》被射雕等多部港臺古裝片用作配樂,那憂郁的慢板東洋味兒十足。
本來以前大陸國有大廠的作品十分嚴謹,這兩年被北上的港臺制作人帶上了他們的邪路,越來越丸。
標簽 歷史-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鐘曉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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