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長庚】

韓國政府關于二戰(zhàn)期間日企強征勞工賠償?shù)囊患埿妫謱⑸鐣先肓藷o盡的爭吵。

筆者近日恰好住在首爾市廳附近的一家酒店，一到周末樓下一片混亂，街道被無窮盡的游行聲音淹沒。只不過，這次游行示威恐怕難以復制樸槿惠時代的全民抗議，更像是一次盡顯疲態(tài)的抱怨。

首爾市廳附近的游行示威，左右陣營同時出動，現(xiàn)場一片混亂。作者供圖

右派的“尹心之爭”，左派的自顧不暇

宣告本身意味著日韓的這場糾紛塵埃落定，只是以韓方的讓步結束。至少大多數(shù)韓國民眾是這么認為的。根據(jù)3月13日的最新民調(diào)顯示，近六成的韓國民眾認為這是“韓國的失敗”，相比認為是韓國成功的比例高出近一倍。

這場糾紛最早的緣由，是韓國大法院在2018年就三起強征勞工索賠訴訟作出的終審判決，認定《韓日請求權協(xié)定》不妨礙強征勞工受害者起訴企業(yè)，要求涉案日企賠償原告的損失。

隨后，日韓的立場一直針鋒相對：日方認為日本政府已經(jīng)在1969年日韓簽署的協(xié)議中履行了賠償責任，但韓國并不認可，韓國認為政府的賠償可能是結束了，但每一個受害個體仍可以繼續(xù)向日企索賠。

也就在這一時期，當時的安倍政府推出了針對韓國半導體材料的出口管制，日韓關系降至“冰點”。

針對這一局面，韓國方面考慮過幾個解決方案；其中的設想之一，便是由韓日企業(yè)出資成立基金會，通過基金會向強征勞工群體做出賠償。但這種設想只是民間討論，政府層面并未有過正式表態(tài)。當時處于文在寅執(zhí)政時期，其左派政治光譜，再加半導體材料制裁紛爭，使得政府很難在此問題上做出任何形式的讓步。

日本的一些智庫和政商界，如日本經(jīng)聯(lián)團，也提過類似設想，但韓國方面始終沒有接招。因為韓國從民間到官方，始終認為日本政府出臺出口管制措施，實際上是對韓國的這一判決表示不滿。

于是，日韓的僵持狀態(tài)就這樣維持了數(shù)年。等到現(xiàn)任總統(tǒng)尹錫悅上臺后，韓國政府在對日關系上的態(tài)度明顯比前任文在寅更軟化一些，而且此次在正式公布采取第三方代賠形式的方案時，尹錫悅政府還特別說明要面向未來，不后悔做這一決策。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更有意思的現(xiàn)象。如今韓國國內(nèi)出現(xiàn)了一股怪異風潮，突然之間很多執(zhí)政黨國民力量黨的議員，抑或尹錫悅身邊人士，紛紛冒出來擁護這一決定。比如，忠清北道知事、國民力量黨成員金榮煥，在社交網(wǎng)站發(fā)文的第一句話是：在今天這樣的時刻，我寧愿成為“親日派”；向尹錫悅總統(tǒng)和樸振外長的愛國主義精神致敬，這一決策來自于燃燒的愛國主義精神。他甚至聲稱，我們之所以曾在面對日本侵略時要下跪，根本原因在于朝鮮自己的無能。

事實上，這段話也在某種程度上呼應3月1日尹錫悅的“三一”講話：“104年后的今天，我們必須回顧因為自己沒有為世界歷史變化作好充分準備，而喪失國權的苦痛歷史……如果我們不了解不斷變化的世界歷史潮流，沒有為未來作好充分準備，過去的不幸就會反復上演，這是不言自明的?！?

可見，當下的韓國政治風氣出現(xiàn)了這樣的苗頭：只要你是執(zhí)政黨黨員，只要和尹錫悅站在同一條線，就必須支持他，頗有點“通電支持”的意味。而關于這一點，又不得不提到3月8日剛剛結束的國民力量黨黨首選舉。

在黨首選舉過程中，國民力量黨內(nèi)部爆發(fā)了一場所謂的“尹心之爭”——到底哪個候選人才是尹錫悅真正的“心腹”?？偨y(tǒng)府曾有意無意在公開言論中暗示了一些信息，雖然這招致社會對總統(tǒng)干預政黨的批評，但并沒有停止的跡象。比如，尹錫悅及其身邊相關人士通過公開表態(tài)和暗中施壓，將民調(diào)第一的黨首選舉候選人、國民力量黨前議員羅卿瑗打壓下去，迫使其退出選舉。

而且，為了避免讓非尹錫悅派系的候選人當選黨首，國民力量黨甚至修改了選舉規(guī)則。此前，國民力量黨黨首選舉的規(guī)則是60%的黨員投票加上40%的民調(diào)，現(xiàn)在改成了百分之百黨員投票。而選前黨內(nèi)支持第一的金起炫，也是尹錫悅的親密伙伴之一，最后順利選上了國民力量黨黨首。

所以，為什么突然之間有如此多的執(zhí)政黨政客一致冒頭，公開為尹錫悅的政策辯護，本質(zhì)上就是事關國民力量黨內(nèi)部的“尹心之爭”。

當然，除了執(zhí)政黨內(nèi)部，韓國社會本身存在的一些“親日派”也在此時找到了契機，紛紛出來挑撥社會情緒。

比如，就在韓國“三一節(jié)”那天，一個本是紀念朝鮮民族獨立運動爆發(fā)的日子，在韓國世宗市的一間公寓陽臺上掛起了日本國旗，引來了韓國民眾的側目與不滿。當事人起初偽裝成一個不喜歡韓國的日本人，結果被網(wǎng)民人肉出來他不僅不是日本人，還是一個韓國牧師；對此，當事人解釋稱是要響應尹錫悅總統(tǒng)與日本合作的基調(diào)，并攻擊投訴自己的網(wǎng)民是“頭碎文”（注：文在寅的狂熱支持者，“頭破血流也要支持文在寅”）或“改女”（注：所謂“改革之女”，共同民主黨前總統(tǒng)候選人李在明的女性狂熱支持者）；接著，這位牧師又公開游行，宣傳慰安婦是偽造的等等。諸如此類的挑釁對立行為，顯然也是給韓國社會的情緒“火上澆油”。

首先，二戰(zhàn)期間日企強征勞工的受害者，強烈反對尹錫悅政府的這一決策。當時，向韓國大法院提出訴訟的共有15人，其中還活著的只剩3人。這三位受害者明確表示如果這筆賠償金是出自韓國企業(yè)，那就拒收。

其次，在野的共同民主黨黨代表秋美愛，在許久未發(fā)聲后作了如此評價：按尹錫悅的這個邏輯，早晚把獨島也賣了。秋美愛曾擔任韓國法務部部長，任內(nèi)與時任檢察總長的尹錫悅對著干，所以在韓國政壇流傳著一句話：“正是有了秋美愛，尹錫悅才能成為總統(tǒng)候選人”。也正因此事，她在政壇的聲音也逐漸消下去了。

但可能正如秋美愛所言，有一批韓國人擔心，這只是一個開端。尤其是韓國左派人士，認為這次韓國輸?shù)煤軕K，因為日方的所有承諾，包括所謂的后續(xù)安排是沒有任何強制執(zhí)行力的。持這一批觀點的人，近日已組織發(fā)起游行活動，走上街頭。

但是，就在外界看來這是反對黨的一次極佳機會的時候，共同民主黨內(nèi)似乎并未掀起巨大聲浪，主要原因在于其本身恐怕正在面臨一場分裂危機；黨首李在明被指控瀆職罪和貪腐最，自顧不暇。

今年2月17日，首爾中央地方法院向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發(fā)送李在明逮捕同意請求書，并獲大檢察廳、法務部和總統(tǒng)尹錫悅批準。由于李在明是國會議員，根據(jù)韓國法律，如果要逮捕國會議員，需要通過國會投票，符合逾半數(shù)在籍議員出席、且出席議員過半數(shù)贊成的條件，才可逮捕。當時，共有297名議員到場進行投票，結果是139票贊成、138票反對、9票棄權、11票無效，因距離通過的法定人數(shù)(149票)還差10票，最終李在明逃過一劫。

然而，正如韓國中央日報所言，李在明的“痛苦不亞于逮捕案獲通過”，因為當天169名共同民主黨議員全部出席會議，再加上其他民主黨出身的無黨派議員或是已經(jīng)表明態(tài)度的議員，泛民主黨達175人，事后分析有37人以贊成或棄權等方式同意逮捕李在明。

可見，黨首逮捕風波，既拖累了共同民主黨的支持率，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黨內(nèi)分裂，無疑也使其無力造勢反對。

2月27日下午，針對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的逮捕同意案投票在韓國國會全體會議上進行。圖為當天出席會議的李在明正在聽取表決結果。圖自韓國中央日報 攝影/金京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