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中小企業(yè)，要避免外面遍地是水，里面土還是干的

原子智庫：近期的高層會議特別關注“保市場主體穩(wěn)就業(yè)”，您在年初的時候也特別談到過，但是從近幾個月感知到的情況，中小企業(yè)的生存狀況還是非常不樂觀，所以關于保市場主體的一些措施效果如何？對中小企業(yè)的救助如何能更快、更有效地起作用？

劉元春：目前國家各個部門，已經將中小企業(yè)紓困作為現有政策的核心落腳點之一，應該說國家在這方面高度重視。國務院常務會議5月5日專門來研究這個問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也對于中小企業(yè)的紓困問題進行了研究。

它是一個戰(zhàn)略性的問題，中小企業(yè)保不住，就業(yè)就保不住。就業(yè)保不住，經濟和社會問題就會非常復雜。

國家的這些政策還是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不然，可能失業(yè)率就不是6.1%了。目前社會還是相對平穩(wěn)的，這說明對于中小企業(yè)的紓困政策還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中小企業(yè)的類型太多了，我們的市場主體1.5億，中小企業(yè)8000多萬，不同區(qū)域、不同行業(yè)，它的差別很大。因此，不同企業(yè)的政策獲得感存在著很大差別。

有些企業(yè)特別是小微企業(yè)和個體戶工商戶，以退稅、減稅、減費為主體的救助方式下可能獲得感不是很強，一個重要原因是很多小企業(yè)和個體工商戶不交稅，或者交稅量很小。退稅對于中型企業(yè)來講獲得感會大一些。

第二，很多企業(yè)面臨的挑戰(zhàn)已經不是簡單的資金問題，而是整體性的生與死的問題。因此，能夠免他于死，不是交費的問題，而是它的訂單問題。因此，對于中小企業(yè)、小微企業(yè)的采購力度要加強。一個是政府采購，一個是國有企業(yè)，國有大中型企業(yè)的采購方案要更偏向于中小企業(yè)。

第三，由于斷鏈和社會停擺，一些企業(yè)實際上是處于休眠狀態(tài)。因此，有訂單也解決不了它的問題，有錢也解決不了它的問題，有流動資金也解決不了它的問題。所以對這一批企業(yè)，更恰當的是進行疫情補貼?；蛘哒f按照工商管理條例，應該采取休眠政策。一方面所有的稅收和費用全部減免，另外一方面，給予一定的休眠補貼。這點很重要。

大家談到歐美中小企業(yè)，美國政府采取了保工保產的薪資補貼，企業(yè)發(fā)給工人多少錢，就補貼它多少錢，這就不是減費的問題。很多政策通過直接補貼，保證企業(yè)保供、保產，讓它維持生存狀態(tài)。為什么很多人呼吁要給予社會主體和居民疫情補貼，意義就在這里。它比其他的一些政策更徹底、更直接，更能夠解決深層次的問題。

目前我覺得，我們對于小微企業(yè)的政策，第一，要在手段上進一步創(chuàng)新；第二，要在量上進一步加大；第三，救助方式不能太多樣化。各個部門都在出，出得不痛不癢，最后讓很多企業(yè)獲得感不是很強。避免九龍治水，外面遍地都是水，但都沒有澆透，里面的土還是干的！

同時，有一些政策可以整合，這樣中小企業(yè)的獲得感更強一點。本來就10塊錢，非得讓10個部門每個部門給它一塊錢。如果一個部門一次性給它10塊錢，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政策還是應該更集中，不能夠過度分解。

原子智庫：如果給中小企業(yè)進行直接補貼，今年的財經收入狀況能夠承受嗎？

劉元春：這就是我剛剛講的，財政赤字力度要加大，還要發(fā)行特別國債。

原子智庫：近期有學者呼吁要“不計一切代價去救經濟”，您怎么看？另外，不計一切代價，代價會是哪些？

劉元春：首先，這種說法是矛盾的。不計一切代價去救經濟為了什么？為了人民的福利。不惜一切代價去救經濟，如果不顧整個未來的可持續(xù)性，整個經濟最優(yōu)的一種增長，去救它有什么用呢？

所以不計一切代價救經濟，首先就是一個矛盾的偽命題。救經濟，是當前的核心問題。我們必須從戰(zhàn)略上把經濟復蘇、經濟提振放在核心的位置上，要堅決落實中央反復重申的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發(fā)展是第一要務”！

一定要反對這種情緒化、口號化、不注重邏輯的建議。

首先，中國經濟不能停擺。停擺產生的成本太大，是不可承受的。大國經濟有超大規(guī)模的優(yōu)勢，但停擺之后的重啟成本也遠大于小型經濟體。因此，要以中國經濟循環(huán)的基本穩(wěn)定作為救助的核心。中國經濟的循環(huán)要保持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就需要在防疫上更加科學，更加精準。社會各級要形成共識，要明確共識，形成一致行動。

另外，對于經濟復蘇的規(guī)律，疫情防控的規(guī)矩，要有更深入的認識。科學制定出中國一攬子的疫情防控、經濟救助、經濟復蘇方案，避免過度民粹地來處理這種問題。

現在很多底層呼吁是切實的，但是如果簡單地把這些呼吁，不按照一定的規(guī)律、科學轉化成政策的話，也會出現另外的問題。科學抗疫、科學復蘇、科學現代化不能用情緒化的口號代替。

二季度經濟可能出現負增長

原子智庫：最后還是想請您預判一下今年后續(xù)的經濟走勢，包括5.5%左右的經濟增長目標，您現在怎么看？

劉元春：今年我認為盡可能地完成經濟目標，并不意味著我們必須達成5.5%。政府工作報告的經濟目標，包括六大類，我們不要過度拘泥于5.5%的目標，要以中國經濟的循環(huán)暢通作為基本坐標，作為底線目標。

從過去奧密克戎、德爾塔病毒周期演變規(guī)律來看，疫情可能在6月份告一段落。但二季度經濟增長可能會出現負增長，從而導致上半年平均增長速度可能就在2%左右的水平。

下半年，很可能在經濟規(guī)劃的一攬子方案的基礎上進行追趕，下半年中國經濟的增長速度可能能夠達到8%左右，今年的經濟增長可能是在4.5%到5%這個區(qū)間，一個常態(tài)的增長。

原子智庫：您對于下半年的經濟增長還是非常樂觀的。

劉元春：對，只要我們在疫情防控取得階段性勝利，下半年整個經濟恢復一些正常，經濟快速步入到復蘇的狀態(tài)，應該是可期望的。原因很簡單，疫情所帶來的經濟沖擊，它與金融危機、經濟危機所帶來的經濟沖擊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如果市場主體保持比較完好，家庭、企業(yè)、政府的資產負債表不發(fā)生根本性變異，我們發(fā)揮復工復產的舉國體系效應，應該會快速步入到正常軌道之上。疫情帶來的停滯與經濟危機帶來的停滯有本質區(qū)別，它的啟動速度要比經濟危機帶來的啟動速度要快得多。

下半年經濟啟動會比較快。當然，再加上出臺增量的政策工具，以及存量的政策進行前移，盡可能地釋放它的空間，下半年出現一波較好的增長態(tài)勢，是可以預期的。

當然，這里面的確還面臨著很多不確定性。第一個不確定性就是疫情。這一波疫情結束了，是不是還有新的疫情？特別是隨著病毒的演化，可能導致疫情防控的成本有所增加，具有高度不確定性。第二，俄烏沖突是不是會在戰(zhàn)爭爆發(fā)三個月之后出現階段性的休戰(zhàn)，會不會在消耗戰(zhàn)中進一步激化，具有不確定性；第三，中美之間的沖突會不會在后疫情時代和俄烏沖突中全面升級？第四，世界經濟會不會出現第二次觸底，這些不確定性都嚴重影響我們下半年乃至未來一段時期經濟的復蘇進程和具體路徑。

面臨巨大的不確定性和風險，下半年最重要的政策理念就是要保持底線思維，做好預案，盡可能進行政策儲備，來對沖這幾大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