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直以硬漢形象示人的香港特區(qū)政府保安局局長鄧炳強竟在記者面前哽咽落淚了。

在香港駐滬辦21樓辦公室，我們聊到了2019年香港“修例風波”。那年11月，鄧炳強臨危受命擔任警務處處長，帶領3萬多港警守護香港。當記者提及看到一線警員遭到謾罵時，鄧炳強忽然哽咽起來，“因為他們是我的家人，看到家人被別人欺負，感覺有點……”

摘下眼鏡，接過紙巾，鄧炳強擦了擦眼淚，說了聲“對不起”，“每當想到同事遇到困難時，我都會很感性”。

“我小時候就住在差館（警察局）對面，看到警察進進出出，很威風。我想男士都喜歡追求榮譽感，大學畢業(yè)后就加入警隊?！北M管脫下穿了34年的警服，但鄧炳強很符合港片中“阿 Sir”形象，黑框的眼鏡、魁梧的身板，握手時很有力。

這次來上海，鄧炳強特意前去拜訪小紅書。2022年9月，他開通小紅書，成為首位入駐的香港高官，前不久還上了回“小宇宙”直播。“官員有責任把自己工作、政府政策讓公眾知曉?！彼寡裕窒碜约汗ぷ饕酝鈨?nèi)容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得到更大的共鳴。他的小紅書中，既有此次上海行吃蟹粉小籠包的視頻，也有打卡外灘源暖冬嘉年華的照片。于是，我們的專訪就從他的“觸網(wǎng)”開始。

“第一位入駐小紅書的香港官員”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近年來，有不少特區(qū)官員、政府部門在小紅書、微博、微信、抖音上開設賬號。

鄧炳強：我是第一位入駐小紅書的香港官員，2022年9月開通。從2022年起小紅書就在香港流行，不但內(nèi)地朋友在用，香港朋友也在用。香港朋友去內(nèi)地玩時，多會參考小紅書上介紹。同樣的，對于來港的內(nèi)地朋友，也能從小紅書上了解香港政府資訊，比如政府提供的出入境便利安排，比如一些以內(nèi)地人為目標的詐騙案等。

特區(qū)官員要把自己工作、政府政策讓公眾知曉，傳統(tǒng)形式是發(fā)文章、開記者招待會，這只能接觸到一部分人，公眾更多的是接觸社交媒體。官員還能在社交媒體上展現(xiàn)更人性化的一面，我們就是要用不同的有趣方法，讓公眾有看我們（社交媒體）的動力。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香港警隊算不算網(wǎng)絡大IP？

鄧炳強：我跟很多內(nèi)地朋友一樣，也是看電視電影了解香港警察的。我小時候看成龍大哥的《警察故事》、劉德華的《獵鷹》。當然，這些片子有點夸張，因為夸張才好看（笑），但他們展示警察的奉獻精神與正義感，很真實。

過去幾年，香港警隊邀請林超賢導演拍攝宣傳片《守城》《守城前傳》，把警察的工作真實呈現(xiàn)出來。片中的所有警察都是真警察，所有器材都是真器材，希望公眾對我們有多一點認識。用好香港紀律部隊的IP，來講好香港故事，是很好的方法。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你在宣傳片中持槍客串過。你在警察生涯中開過槍嗎？

鄧炳強：訓練時開過，實踐中還沒有。我也不希望有。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你提到社交媒體，近年來內(nèi)地與香港民眾間會出現(xiàn)爭論。

鄧炳強：大家都是中國人，都是一家人。我們間社會制度不一樣，生活環(huán)境不一樣， 處事方式不一樣，我們需要多一點了解，多從對方角度看問題少一點誤會，減少不必要沖突。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在網(wǎng)上，年輕人與年長者也會產(chǎn)生觀念沖突。

鄧炳強：我常告誡自己，不能總說“我當年怎么樣”，這過時了。因為面對的挑戰(zhàn)不一樣，需要的才能也不一樣?？倧淖约耗贻p時角度看問題，很可能會失敗。我愿意多了解年輕人的想法，自己再提供一些不同角度的看法，這樣他們愿意接受的可能性比較大。

此外，香港政府是個很大機構(gòu)，從第一線到局長間有很多層級。意見一層層往上報，很可能失去原來意思。我有機會跟一線年輕同事接觸，了解他們想法，這是最真實的。

對年輕人來說，不知道自己將來責任有多么大，所以要多“裝備”自己。我年輕時普通話學得不太好，如果多努力，現(xiàn)在能講得更好（笑）。

“我這時候不說，那該誰說呢？”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當保安局局長與當警務處處長區(qū)別大嗎？

鄧炳強：警務處處長管行動性工作比較多，維護香港治安；保安局局長在政策領域、法律方面管得比較多。保安局不僅有警隊一個執(zhí)法部門，還有海關、入境處、懲教署、消防處、飛行服務隊等機構(gòu)，局長要考慮不同部門間如何“1+1>2”。此外，我還要對外解釋保安局的政策，爭取市民與議員的支持。

我從沒想過當保安局局長。當警察是我從小就想做的工作，做警察的信念就是捉完所有壞人，遇到不公義的事情要去處理。因為其他原因讓我當了保安局局長，我愿意承擔這個崗位，為香港政府服務。

青年鄧炳強。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處長與局長兩個崗位哪個更辛苦？

鄧炳強：兩個都不辛苦，因為我喜歡。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2019年“修例風波”期間，你把香港警隊座右銘從“服務為本 精益求精”改為“忠誠勇毅 心系社會”。當時怎么考慮的？

鄧炳強：我2019年11月當處長時，黑暴非常嚴重，警隊面對的挑戰(zhàn)非常大。同事每天在前線工作很長時間，住的宿舍受到攻擊，警察子弟在學校被人欺負，出現(xiàn)很多“抹黑”的情況，士氣有所影響。他們問我，“我們這么努力保護香港，為什么其他人不太認同？”好像這份工作失去了意義。

我把警隊座右銘改為“忠誠勇毅 心系社會”，就是告訴同事： 忠誠就是對國家忠誠、對香港忠誠、對警隊忠誠；勇毅就是不管面對多大困難、別人是否認同，我們都要堅持保護香港。改了座右銘后，同事的初心找了回來，堅持下去。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當時我在現(xiàn)場看到，一線警員被謾罵與攻擊。

鄧炳強：那時候很瘋狂。每當想到同事所遇到的困難時，我都會很感性。他們能挺過去不容易。他們是我的家人，看到家人被別人欺負，感覺有點……（流淚哽咽）

……對不起。

當時一線警員能做的，就是堅忍地做好自己工作。那向社會解釋的責任就由我來擔吧。 我當處長后，在電視臺講、在現(xiàn)場去講、不停到議會去講，把發(fā)生的事情說出來。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之前為什么解釋得比較少？

鄧炳強：之前很多人不敢說，怕說出來被人攻擊、家庭被人搞。我作為警務處處長，我這時候不說，那該誰說呢？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如今香港警隊與市民的關系如何？

鄧炳強：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正常。我們花了很多時間把真相說出來。經(jīng)過很多事情，包括幕后黑手被法庭判刑，香港市民看得非常清楚，2019年發(fā)生的就是顏色革命。全社會都明白了，隨之也明白警方工作的原因是什么?，F(xiàn)在市民對我們的尊敬也越來越多。香港警隊絕對是世界上最棒的警隊。

2024年4月16日 這是4月15日在香港警察學院拍攝的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日升旗儀式。 新華社

上海是我最喜歡的內(nèi)地城市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你這次來上海，主要談了哪些問題？

鄧炳強：一是推進兩地執(zhí)法部門合作。包括打擊電信詐騙、洗黑錢、走私等，以及海關執(zhí)法問題。二是科技領域交流。我們在虹橋機場了解通關科技，還去了幾家人工智能公司，了解相關科技應用。

我還拜訪了小紅書總部，探討如何更好推廣保安局工作、介紹國家安全、內(nèi)地朋友來港安排等內(nèi)容。此外，我跟在滬港人進行交流，介紹香港最新情況，了解他們關心的問題。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滬港間在執(zhí)法領域有哪些合作空間？

鄧炳強：香港與上海都是大都市，要面對的問題很類似。可以在打擊電信詐騙、大型活動人群安保領域互相學習；科技交流的空間也很大，包括消防用無人機、大數(shù)據(jù) 、人工智能應用等。我們希望在人員培訓方面加強合作，可以互相派員前往對方城市。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未來上海市民能否更加便捷地進出香港？

鄧炳強：上海朋友過來，除了用護照在香港過境外，都可以不再使用人工通道，便捷使用電子通道。我們在陸路口岸包括新皇崗口岸，都會使用“一地兩檢（內(nèi)地與香港合作查驗、一次放行）”，內(nèi)地朋友過來會更便利。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外界注意到，近年來多支香港紀律部隊來上海舉行內(nèi)地港人招聘會。

鄧炳強：很多在內(nèi)地讀書生活的香港朋友很優(yōu)秀，我們想招募他們回香港當公務員。最開始內(nèi)地招募以廣東為主，后來就延伸到在上海的港人，我們就派人過來招募。就整個內(nèi)地來說，警隊已招募超過100人，其中就包括督察級別警官。其他的紀律部隊也招募不少。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你對上海這座城市的印象如何？

鄧炳強：我對上海并不陌生，我夫人就是上海人。我差不多每年10月到12月會來上海，因為本人很喜歡吃大閘蟹，那是吃蟹的季節(jié)（笑）。

上海既有大城市的便利，還在保全傳統(tǒng)建筑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可以說是新舊融合，有空的時候，我會去張園走走。2008年，我來到中國浦東干部學院學習，應該算是較早的一批學員了。校園很漂亮，我在那里接受國情學習，對我認識祖國幫助很大。一句話，上海是我最喜歡的內(nèi)地城市。

（作者：洪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