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日，路易·艾黎故居開館儀式在上海長寧區(qū)舉行

【文/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熊月之】

路易·艾黎（Rewi Alley，1897-1987），是偉大的國際主義戰(zhàn)士，是中國人民久經(jīng)考驗、意志堅強的老朋友、老戰(zhàn)士、老同志。1977年，鄧小平同志在慶祝路易·艾黎八十壽辰的宴會上，滿懷深情地說：“為中國革命事業(yè)盡力的國際朋友有千千萬萬，像艾黎同志那樣五十年如一日，在我們艱難困苦的時期，在我們創(chuàng)業(yè)的時期，在我們勝利以后，始終如一地為中國人民做了大量的工作，這是不容易的，所以他受到中國人民理所當然的尊敬”¹。

1987年12月27日，艾黎在北京逝世，鄧小平同志親自為他題詞：“偉大的國際主義戰(zhàn)士永垂不朽”。2014年，習近平主席在訪問新西蘭時，說“新西蘭友人路易·艾黎先生1927年遠赴中國，將畢生獻給了中國民族獨立和國家建設事業(yè)”。²

路易·艾黎與中國的關聯(lián)，是從上海開始的；他對于中國的了解，對于中國文化的理解，對于中國人民的感情，也是從上海開始的；他堅定地支持中國共產(chǎn)黨人、支持中國革命的偉大實踐，走上反對帝國主義、反對國民黨反動派斗爭的道路，也是從上海開始的。

路易·艾黎（Rewi Alley）

上海是艾黎了解中國的重要窗口

路易·艾黎，1897年12月2日出生于新西蘭，祖父是早期從愛爾蘭到新西蘭的移民，父親是新西蘭一所小學校長與教師，母親是從英國到新西蘭的移民，在一個農(nóng)場主家里當教師，也是當?shù)嘏畽?quán)運動的活躍人物。

艾黎是父母七個孩子中的老三，自幼受到嚴格的家庭教育和性格鍛煉。1916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他中學尚未畢業(yè)，便參加新西蘭遠征軍赴歐作戰(zhàn)，表現(xiàn)勇敢，曾兩次負傷。第二次傷勢很重，差點死去。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榮獲威爾士親王勛章。1919年，艾黎回到新西蘭，與友人共同經(jīng)營牧場，首尾六年，備嘗艱辛，但不很成功。1926年底，中國有關大革命的消息傳到了新西蘭，艾黎決定到中國看一看。1927年4月21日，抵達上海。

艾黎身材高大，儀表堂堂，當過軍人，訓練有素，道地的西方白人文化背景，這在主要由英美人控制的上海公共租界，是極大的優(yōu)勢，很容易找到工作。他抵達上海的第三天，便經(jīng)友人介紹，在工部局消防處虹口救火會找到了工作，任消防處小隊長。1932年被任命為消防處處長級別的工業(yè)科工廠督察長，負責檢查租界工廠的防火措施。他在上海首尾11年，直到1938年離開。

艾黎在工部局最主要的工作，是深入公共租界大街小巷的各式工廠，實地了解消防安全等情況，這使他有機會查訪開設在擁擠、發(fā)臭的陋巷里的工廠和車間，直接了解上海社會百態(tài)，特別是各類工人的工作情況。

艾黎廁身其中的上海，1927年人口超過260萬，是中國最大的城市，是中國經(jīng)濟、文化最發(fā)達的地方，也是民族矛盾、階級矛盾相當集中、極其尖銳的城市。

上海的貧富差距之大，美丑并存，讓艾黎感到無比驚訝。他說：要是離開幾條主要的馬路及其宏偉的建筑，便很快會進入那迷宮般縱橫的狹窄、擁擠、臭氣熏人的里弄?！俺鈬司幼^(qū)一般生活水平很高外，城市里似乎到處都有乞丐。我每日吃住所在的地方，有著豪華的俱樂部、時髦的汽車、訓練有素的仆役。但是，我整天的工作和感情生活，卻是消磨在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居住的街巷里。那里一家人只住小小一間房，街巷兩邊擺著一排排的馬桶”³。

上海工人工作環(huán)境之惡劣，特別是繅絲業(yè)童工所受的折磨，更讓他難以置信，“許多孩子不過八九歲，每天要在煮繭的大槽前站12小時。他們手指紅腫，兩眼布滿血絲，眼皮下垂。工頭手里拿著8號鐵絲做的鞭子，在一排排童工背后來回走動。不少童工因遭工頭痛打而哭叫。如果童工把一根絲理錯了，工頭就用開水燙他的小胳臂作為懲罰。工房里充滿蒸氣，在上海的炎熱天氣里，我在那里稍站幾分鐘便忍受不住”⁴。工廠環(huán)境的污染，安全措施的闕如，罪惡的包身工制度，都讓艾黎大為震驚，幾乎無法容忍。

以督察工廠安全生產(chǎn)為職志的艾黎，親歷這些惡劣的工作環(huán)境與頻發(fā)的事故，極為痛心。他曾與有關單位磋商、交涉，要求改良工作環(huán)境，改善工人待遇，避免或減少事故，但收效甚微。

艾黎還利用假期到中國各地旅行、考察。所到之處，近一些的有上海附近的昆山、杭州、寧波、蘇州、無錫等處，遠一些的有泰山、華山、五臺山、湖北，還有更遠的四川、綏遠、內(nèi)蒙古等地。中國的壯麗河山、悠久文化，令艾黎著迷、欣慕；隨處可見遍野哀鴻，時常發(fā)生的旱澇災害，令他震撼、同情；帝國主義對中國的野蠻侵略，反動軍閥和地主資本家對勞動人民的殘酷剝削，令艾黎憤怒；中國人民勤勞善良的品格、敢于斗爭的精神，則令艾黎欽佩。

尤其讓艾黎永生難忘的，是1927年4月21日，他剛剛踏上上海土地所看到的那一幕：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以后，上海及其他一些地方籠罩在嚴重的白色恐怖之中，“成千上萬的共產(chǎn)黨員和工會工作者遭逮捕、拷打和槍殺，他們的頭被裝在籠里，掛在沿街的電線桿上”⁵。

通過上海，以及由上海出發(fā)、在全國各地所看到的中國社會，各類矛盾交織，讓艾黎心潮澎湃，難以平靜。他原本拿的是短期簽證，并沒有在上海久留的打算，但耳聞目睹這一切后，讓艾黎改變了主意。他說：“隨著我對中國的情況有了更多的了解，我對中國和中國人民開始產(chǎn)生了感情。一年半以后，回新西蘭去的一切想法都煙消云散了”⁶。他決心定居下來，試圖為改變這些不平等、不人道的狀況，做些什么。

在工部局供職期間的路易·艾黎

上海是艾黎學習馬克思主義的學校

艾黎開始關心政治問題，并與一些志同道合的來自歐美世界的朋友，討論這些問題。

最早與艾黎討論中國政治問題的，是來自英國的亨利·巴林（Henry Baring，？-1930），當時擔任上?！洞竺劳韴蟆肪庉?，也是漢璧禮男童公學教師。1929年3月，艾黎在無錫目睹六名青年共產(chǎn)黨員，因組織繅絲工人成立工會以爭取較好的待遇，被反動當局野蠻槍殺。艾黎很受刺激，去向巴林請教。巴林說：“我看，你最好還是讀點書。”于是，向艾黎推薦了馬克思的《資本論》。

艾黎仔細閱讀以后，覺得很有道理，自己以往心中所存的一些疑惑，豁然開朗。他說：“作為一名工廠督察，我看到的不少情況也幫助了我理解這本書。此后，我越來越有興趣購買關于社會進步的任何書籍，越來越關心中國國內(nèi)的斗爭”⁷。巴林后來又找過艾黎一兩次，一起討論他們閱讀過的書，研究解決中國問題的道路。

從此，艾黎發(fā)生了關鍵性轉(zhuǎn)變，對于中國問題由冷眼旁觀者，變成積極參與者。他說：“我的工作使我越來越相信舊的世界制度（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的罪惡。我告訴巴林，我已得出結(jié)論，認為舊的制度必須推翻，我將永遠盡力幫助把它推翻”⁸。

巴林不但宣傳馬克思主義，而且實際參加上海進步人士所從事的革命斗爭。他讓艾黎也參與進來，讓艾黎陪同那些從事工人運動的中國朋友，做一些實際工作。艾黎說，“我做了他讓我做的事以后，他總是說：‘這很好，很有幫助’”⁹。萬分遺憾的是，巴林于1930年9月14日被青幫的職業(yè)兇手槍殺¹⁰。艾黎幫助巴林從事上海工人運動的事情，也就中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