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何苦為難同胞

盡管最終算是沒出人命，整個劇情的反轉也有喜劇因素，被迫自衛(wèi)反擊的小老頭得到了普遍同情和敬佩，一貫囂張的挑釁方遭此團滅大快人心，但留在當?shù)厝A人心中的并不是一個除暴安良善惡有報皆大歡喜的武俠傳說。

其間雖經短暫保釋，但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小老頭被羈押在拘留所；韭菜的行市已遠遠超過疫情的發(fā)展，在華人圈里直追硬通貨；挑釁者那邊似乎比較安靜，但誰也不知今后何去何從。這件事仍然是同胞們最常提起的談資，說來說去，可用這幾天新崛起的一個詞形容——

“底層互害”。

其實，當事的雙方，都是在海外漂泊的小商人，要說有差別，無非是一袋弟子與半袋而已。之所以走到水火不容必欲除之的地步，根本肇因還在于狹隘市場中的同質化競爭在缺乏良性約束條件下的惡性暴發(fā)。

從商圈價值鏈的角度來看，在當?shù)氐拇蟛糠秩A商經營都是以周邊華人同胞或中資項目為主要客戶，常見的基本是兩種類型。

一類是面向本地華人售賣各種當?shù)厥袌錾弦姴坏降闹袊a日常消費品，特別是食品、調味料，以及華人在當?shù)胤N植的中國特色蔬菜和某些農產品。

可能如同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初代海外移民一樣，大家盡管身土已二，卻都堅持有一顆愛國的胃。比如當?shù)匾彩a花生、黃豆，但居此華人就是認為味道遠不如中國產，所以寧可花四五倍甚至更高價格從華人店鋪購買。

此類華人商戶業(yè)態(tài)以開設超市、小作坊、餐館為主，但多為閉門經營，即租用當?shù)鬲殫潉e墅為門市或工場等作業(yè)點，但平時大門緊閉，不公開經營，一般都是熟悉情況的中國人上門采買。

當?shù)厝A人經營的豆腐坊

當?shù)匾?guī)模最大的華人超市

另一類，則是圍繞在當?shù)刂匈Y大型項目如工程建設、合資工廠供應各類物資，且仍是以生活用品為主。

這些項目上中方人員眾多，如目前當?shù)匾粋€中資項目上就有中方員工過萬人，之前建設高峰期時還要數(shù)倍于此，因而通常每單的需求量較大，也即單位用戶平均收入（ARPU值）較高；這些項目上所需物資的相當一部分采購難度并不很大，只是由于項目通常采用嚴格的封閉式管理，業(yè)務人員與周邊市場聯(lián)系較為有限，所以對外部供應商依賴較強，因而一旦建立互信，復購率也較高。

顯然，這些大項目屬于高凈值客戶，自然成為各路供應商競逐的重點目標，華商看似具有天然優(yōu)勢，然而相互之間的競爭尤為激烈。圍繞這些大項目的華人物資供貨商，多為小規(guī)模商戶，能供應的產品也以中低端大路貨的生產生活物資為主。就此類需求的任何一張訂單而言，由于進入門檻低，輕易就會吸引眾多供貨商蟻聚；而這些商戶提供的競品又幾乎必然高度同質，市場爭奪哪能不白熱化。

無論是哪種類型，絕大多數(shù)當?shù)厝A商的生意，其實還是在華人圈內部進行。

表面上看，近年來當?shù)厝A人數(shù)量迅速增加，僅從這座城市的中餐館數(shù)量就可見一斑。然而，如前所述，絕大多數(shù)中餐館都只有中國顧客，而罕有當?shù)厥晨凸忸櫋嶋H上，這些餐館基本都是蝸居院墻之內，沒有任何營業(yè)標志，從外表上看與周圍普遍民居無異，只有中國人，還得是熟客，才會知道曲徑通途，芳蹤何覓。

這樣一種潛在客群規(guī)模極為有限，又缺乏社會化營銷手段，主要依靠口碑傳播低效率拓展市場的商業(yè)模式，注定了幾乎必然會出現(xiàn)這樣一種自相矛盾的局面：沒有一定規(guī)模的華人群體，就不可能出現(xiàn)華商的生意機會；而商機一出現(xiàn)，多為小商人的華商之間就會出現(xiàn)同質化競爭，華人圈的營商環(huán)境往往趨于惡性發(fā)展最終多敗俱傷。

不知道是否基于此，海外華資企業(yè)做大、做強的極少，而華人華僑社會素以相互傾軋、內斗劇烈而聞名。

“韭菜血案”發(fā)生所在城市部分華人餐館分布（資料圖來源：Google Earth）

沒有圍墻、招徠當?shù)仡櫩偷闹胁宛^，實不多見

同樣如前所述，既然華人在“韭菜血案”所發(fā)生城市的人口中占比極小，就全國而言更是不足萬一，反推可知，華人圈之外，市場必有那么大，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去看看。然而，葉茂卻不根深，正是一直以來海外華商的顯著特點。

過去一直說，有海水的地方就有華人，似乎中外交通史既已有數(shù)千年，華僑應該是早就遍布宇內。可據(jù)專家考證，中國人大規(guī)模出境，是在19世紀中葉華工潮興起以后的事兒，也由此才開始改變之前華僑華人行不過南洋（東南亞）的局面。但還要再過一百多年，到1970年代后，當一輪前所未見規(guī)模的中國新移民出現(xiàn)，才決定性地改變世界華僑華人高度集中于東南亞的格局。

據(jù)估計從那時起至二十一世紀頭十年的近四十年間，從中國前往世界各地的移民超過1000萬人，其中30%左右前往發(fā)展中國家，與赴發(fā)達國家很大不同的是，這其中又以商販從業(yè)者占相當比例。（莊國土：世界華僑華人數(shù)量和分布的歷史變化，《世界歷史》，2011年第5期。）

當?shù)亟诸^隨處可見的中國元素總是相當醒目

近二十年來，伴隨著中國對外投資、貿易的暴發(fā)式增長，以及一系列促進對外經濟關系的宏大戰(zhàn)略之推行，中國人走出去的規(guī)模達到新高度。除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移民，跟隨中國資本的周邊營商、勞務輸出等暫時性的出國人員比例大增，這在發(fā)展中國家尤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