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是座積滿灰塵的龍庭。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9日下午公布“兩高”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wǎng)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簡稱“兩高司法解釋”）。此“解釋”旨在對互聯(lián)網(wǎng)尤其是微博進行一番大掃除：限制網(wǎng)絡誹謗，同一誹謗信息實際被點擊、瀏覽次數(shù)達到5000次以上，或者被轉發(fā)次數(shù)達到500次以上的，應當認定為誹謗行為“情節(jié)嚴重”，從而為誹謗罪設定了量化的入罪標準。“法外之地”頭一回有了量化標準，久居微博龍庭的大V們猶如驚弓之鳥，寢食難安。

大V自然是微博中的皇帝。聚眾嫖娼、拖欠嫖資的薛蠻子在看守所里還在不斷回憶自己的光輝歲月：“看微博就像是皇帝批閱奏章那樣。我覺得省委書記的權力也沒我大，每天都有三十個省請我去做演講。”也只有微博大V掌握著這份得天獨厚的輿論資源。在微博剛剛籌建，甚至還只是內部測試的時候，潘石屹就已經是它的測試會員了。如今，潘石屹坐擁1600萬粉絲。

微博四V幫：任志強、李開復、潘石屹、薛蠻子（從左至右）

然而，一旦互聯(lián)網(wǎng)的誹謗罪采取“量化標準”，這些微博中的“皇帝們”就顯得異常不自信。在“微博誹謗轉發(fā)500次即入刑”面前，往日很多拾大V牙慧的人，相當于給皇帝當仆伺的，現(xiàn)在自然替皇上著急。例如@北京楊博 哀嘆隊友只會焦躁地謾罵，全然沒有了往日指點江山的激情與胸懷，他建議道：“1、以實際行動抵制謠言；2、杜絕基于情緒的攻擊與謾罵；3、從法律高度認識因言獲罪！

皇帝不急，下面的人急。薛蠻子因聚眾淫亂被拘，微博立馬搬出馬丁路德金，表示管不住褲襠這事兒也是普世價值。粗看是在為薛蠻子打抱不平，細看之下卻又不忍直視。連岳稱“賣淫嫖娼是個人不可剝奪的權利！”懂的人以為他怕自己是下一個薛蠻子，不懂的人怕會認為薛蠻子因賣淫被刑拘……[新加入的段落]結果薛蠻子在看守所里樂呵呵：“兩高司法解釋早該出臺了，這是個好開始。”

連岳，你怎么看？

當年微博的快速擴張，少不了謠言的作用。2009年8月，新浪微博開始公測。一批相同類型的社交網(wǎng)站也相繼出現(xiàn)，并在中國微博市場呈現(xiàn)競爭態(tài)勢。2010年，中國微博市場更是呈現(xiàn)井噴式發(fā)展，出現(xiàn)了20多種同類型產品。不僅搜狐、騰訊、網(wǎng)易等門戶網(wǎng)站相繼推出微博,新華網(wǎng)、人民網(wǎng)、鳳凰網(wǎng)以及和訊財經等多家媒體網(wǎng)站也推出微博。如何在千軍萬馬的微博市場殺出血路？微博“問政”成為了微博運營方的首選。2011年，“7•23動車事故中”，秦火火用天價賠償意大利旅客3000萬歐元的謠言引爆微博。從此，微博就成為了謠言的棲身之所。運營方自己不見得就喜歡，可是形成路徑依賴，已經無法自我革新。微博常有，而大V難覓。大V不用新浪微博，還能去搜狐微博。由政府來調控微博空間也屬于萬不得已。@王志安 直言：兩高司法解釋對微博是個不小的打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過多依賴偏激和謠言組成的微博社交關系網(wǎng)絡豈會說斷就斷？制造謠言容易引發(fā)眼球效應，嘗到了甜頭的秦火火即是明證：工資隨著網(wǎng)絡上的名聲水漲船高，再難戒除“謠言”之毒的他最終黯然收場。新浪微博對大V有路徑依賴，而情比金堅的謠言家們又怎會甘心自己的靈魂飄然遠離？

真的大V，敢于直面慘淡的自我。

當部分公知還在認為該法律解釋是要打壓大v和壓制言論自由的時候，人們發(fā)現(xiàn)真的大V已經躺在地上高呼自己就是謠言受害者，求法律保護了。在網(wǎng)絡群眾的吐槽面前，“兩高司法解釋”的出臺甚至成為了微博大V的保命符。李開復身患淋巴癌卻仍不放棄治療，堅強面對未來生活。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訪時，他表示“謠言傷害了李開復也請?zhí)幚硪幌?rdquo;：“我不是臺灣特務！”大V在微博辛勤耕耘，求轉發(fā)求辟謠求支持，輕傷不下火線，還得自己查證微博的真實性，時不時忍受群眾紛至沓來的吐槽，的確“有苦難言。”

自覺受到“謠言之苦”的又豈止李開復一人。復旦大學馮瑋搬出《刑法》第246條，借兩高司法解釋之風，明確表示：“我早已有言在先：所有造謠污蔑均屬不實之詞，我均截屏為證。對×××一再挑釁，我不予回應，因為法律會回應 ！”SOHO地產老總潘石屹也覺得自己受到了污蔑和傷害。他雖然在央視鏡頭面前口吃，可對身家性命異常敏感。他誓死否認曾侵吞50億國有資產，并向記者傾吐苦水，表示做個大V也不容易，微博一定要有秩序……當年喬布斯離世，潘石屹隨口說了一句希望蘋果出1000元以下的手機，以告慰喬幫主在天之靈。誰成想一小時20萬條@蜂擁而至，高聲呼喊潘石屹推出每平米1000元以下的廉價戶型……潘一千，潘幣的名號接踵而至，SOHO老總黯然刪除微博……面對網(wǎng)絡群眾的調侃，大V也只能沉默不語，縱有水軍萬千也免不了晚景凄涼。

潘幣風波（圖上為任志強，網(wǎng)友戲稱其為‘任大炮’；圖下為潘石屹。）

大V們連微博人民的吐槽都承受不起，普通群眾面對謠言時的心情可想而知，早已作古的共和國元老面對蜂擁而至的詆毀攻擊時更是有心無力。環(huán)球時報單仁平發(fā)文表示“普通人不像大V那樣刀槍不入”：“一個現(xiàn)實中的人或者一個小機構如果遭到網(wǎng)上惡意誹謗，被轉發(fā)500次，這個人或機構承受的壓力和傷害都足夠強烈。”

自由派們其實非常識時務。他們不敢否定兩高司法解釋的“質”：“事件真相”于他們而言就是皇后的貞操，不容置疑。@唐律疏議 表示：全世界大概爭論造謠好壞的也就中國了吧？在美國，記者別說造謠——就連傳謠，甚至僅僅因為消息來源無法確認，記者就可能要丟飯碗。成天嚷嚷“新聞媒體言論自由”的中國記者們，你們有這份覺悟了嗎？我早說過，反對謠言是普世情懷。

質變不成，那就“量變”。粉絲將近百萬的“五岳散人”說：“我發(fā)任何一條，瞬間瀏覽量都能上五千。兩高司法解釋的執(zhí)法不取決于官方的雅量，取決于看守所的容量。”言外之意，自己只要一發(fā)微博就可能隨時隨地被請到看守所……

一邊是五岳散人信心爆棚，另一邊，下轄1600萬粉絲的潘石屹在面對央視采訪時如坐針氈，緊張到口吃。他一改往日作風，力挺“微博誹謗轉發(fā)500次入刑”，稱“一句假話也說說說說不得”。粉絲量是五岳散人的十多倍，潘石屹的認識高度也顯得更勝一籌：“微博如同原子彈……幾億人的空間需要建立秩序……原來我發(fā)東西比較隨便，其實這個責任實際上是慢慢建立起來的。就是你的轉發(fā)可能關注你的人是上千萬人在關注，這個上千萬人背后還有關注的人，所以它就是一個像核裂變一樣，就是你的信息發(fā)布出去要非常的小心。所以我覺得作為大V粉絲量比較高的人，就是應該更加嚴格的要求自己，更加有著紀律性，不能特別的隨意，你要是特別隨意的話整個造成的社會影響和危害就會比較大。”薛蠻子在看守所也不忘為兩高司法解釋站臺：“早該出臺了，這是個好開始。”

潘石屹“投誠”，李開復得病，薛蠻子被拘……微博四V幫原本鐵板一塊，在龍庭里打情罵俏。忽報三人各天涯，淚飛頓作傾盆雨，四V幫如今只剩任志強一人苦守陣地。

如果任大炮看過《英雄兒女》，一定會覺得彼時彼地恰如此時此刻：為了勝利，向我開炮！只不過英雄王成是心甘情愿犧牲自己，而華遠集團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卻是情非得已渾身中槍。既曝光“潘任美”事件之后，司馬南借“兩高司法解釋”出爐之際再掀高潮，炮打任志強“涉嫌致使巨額國有資產流失”?？扇A遠地產老總顯然還是要臉的，回應道：“司馬南別蹬鼻子上臉！”

司馬南是誰？敢拿1000萬叫板馬云和王林的學者怎會沽名學霸王：“任志強先生據(jù)30年歷史得出結論，他就是爺，沒人敢啐他的臉。即使他上房揭瓦撞墻沉船，西城區(qū)府北京市府也不敢不給他面子，不敢不巴結他。很顯然，任老四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我偏要惹惹你！”

吳法天也以身試“法”。兩高司法解釋一出，他直接舉報任志強涉嫌行賄，并且“求起訴”，根本不擔心自己會“成為最高院司法解釋實施后的第一個被告”。吳法天直言“無謠者無畏”：“兩高關于造謠誹謗的司法解釋一出，某些公知大V慌了神，各種曲解和調侃，以受迫害的心態(tài)消解規(guī)定。你不捏造事實誹謗他人，不是明知捏造的損害他人名譽的事實還在信息網(wǎng)絡上散布，不編造、故意傳播虛假恐怖信息，還怕轉發(fā)多少次？我今天質疑任大炮的帖子轉了兩千多次，就是告訴你們用證據(jù)說話的人無畏！”

面對司馬南和吳法天的行動，被自由派壓抑許久的網(wǎng)絡群眾（不要提左派右派，就說網(wǎng)絡群眾）揭竿而起，與自由撞個滿懷。網(wǎng)友@李望苗：是個好事！網(wǎng)絡已經成為一個特殊的社會形式而存在，當然不能逍遙法外！ 網(wǎng)絡可以監(jiān)督、建議、批評和辯論，但不可以造謠，也不允許那些開口就是吊絲、公知、天朝等無知而惡意的攻擊！ @21世紀網(wǎng)也亮明了【繼續(xù)勇敢說真話】的立場：兩高司法解釋出臺，微博一片插科打諢和哀號之聲，打擊謠言對堅持說真話的人，其實是好事。讓我們更加勇敢地說出真相，同時也讓我們更加審慎發(fā)言，這樣我們說出的真話才會更有分量，說話做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無所畏懼。網(wǎng)友 @窈窕老淑女借潘石屹緊張結巴的表現(xiàn)調侃道：“發(fā)現(xiàn)兩高新規(guī)出臺后，網(wǎng)上口吃的人群極速增長。”

戴旭點子正等官方自干五和民進自干五代表人物當然高興。點子正表示：“一，微博水軍氣勢高、公知聲音高、大V姿勢高，兩高新解是對微博三高的高招。二，不做虧心事，不怕法叫門。三，立法是學問，執(zhí)法是功課，實踐是中國最好的老師。四，立法為公執(zhí)法為民是教師節(jié)最好的賀禮。五，轉發(fā)過500，@點子正 坐等謠哥@擺古論今 起訴。”

@戴旭 聽聞兩高司法解釋的出臺，稱自由派“寒冬已至”：“網(wǎng)絡上甘嶺戰(zhàn)役已勝利結束，大反攻開始！”《南方周末》甚至在頭版表態(tài)認輸。他們借用了寧財神的話：“我一度以為大V是Victory（勝利的意思，大V實指Vip，即經新浪認證重要人物），現(xiàn)在，我認輸了。”@我自拔刀昂天笑 同樣以“求起訴”的方式舉報茅于軾污蔑共和國締造者毛澤東、散布毛主席執(zhí)政時期餓死三千萬人的謠言。他要求嚴懲茅于軾，不惜以“坐牢”的代價也要轉發(fā)過500次。

比起微博大V此前自得其樂 “求辟謠”，網(wǎng)絡自干五終于有了應對之策：“求起訴”。他們用親身實踐來證明另一邊的羅昌平也有自信“搞掉”劉鐵男。當你手握真憑實據(jù)，心中無所畏懼，屏幕前才不會到處都是“該微博已被刪除”。

但網(wǎng)絡義士也沒開心太久。有感于網(wǎng)絡輿論大環(huán)境，“自干五總書記”點子正自嘲自干五的戰(zhàn)斗力低于500：“各位自干五別擔心，辟謠貼絕少過500次轉發(fā)，晚安。”

@董路也無奈地說出了網(wǎng)絡輿論中的“八個凡是”：“凡是出了各種事，必須是體制問題；凡是政府做的事，必須是錯的；凡是美爹做的事，必須是好的；凡是質疑他們的，必須是五毛；凡是不讓造謠傳謠的，必須是限制言論自由；凡是公知陣營違法的，必須是打擊報復；凡是嫖娼的大V，必須是馬丁路德金；凡是洗澡溢出水的，必須是亞里士多德……”董路表示，正是公知和自由派指鹿為馬的功力，他才知道原來洗澡溢出水的不是阿基米德，而是亞里士多德。

高手在民間，網(wǎng)絡群眾的覺悟具有理論高度。雖也擔心執(zhí)法問題，卻不會因噎廢食。@唐律疏議 表示：“有人問打擊謠言會不會被濫用，把真話當謠言打？這是可能的。但正如《聯(lián)邦黨人文集》所說，賦予政府權力，首先看是否必要；然后才談防止濫用。散布謠言自古就是攻擊敵國的有效方式，可見其危害，故謠言非打不可。本次兩高解釋的是刑法，適用窄而救濟多。理論上不易濫用。不過實踐之前，也只能從理論上說了。”

@唐律疏議 也會擔心兩高是否會限制言論自由、造成誤傷的問題，只是他覺得兩高以后會讓“掛傻逼”這一舉措承擔風險：“兩高《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wǎng)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有個問題：轉500條就算情節(jié)嚴重，那如果轉發(fā)的人是為了曬傻逼博主或為反駁而轉發(fā)呢？若這也算的話，是否欠妥？還有，若是刪除后被繼續(xù)截圖轉發(fā)的，算不算數(shù)？”

網(wǎng)友熱議“兩高司法解釋”

即便未來不曾確定，任大V逍遙的微博龍庭終究一去不返。自由派一直擔心倒掉臟水的同時，言論自由這塊心肝寶貝也被“兩高”一起入刑。可正如網(wǎng)友們說得那樣，首先談是否必要，然后才能講防止濫用。久居龍庭，長于水軍之手的“言論自由”，不過就是塊牌坊。東漢質帝不過是叫“梁冀”一聲“跋扈將軍”，就被后者毒殺。令人不禁懷疑，如果大V手中“言論自由”的招牌傷害到了他們自己，斯諾登的經歷是否就是這塊牌坊的下場？

這點其實早就有跡可循。斯諾登曝光美國棱鏡計劃后，連清川就為“監(jiān)聽門”辯護，稱斯諾登不是反美英雄而是違法者。在不同的國家利益面前，言論自由成了任微博大V打扮的小姑娘。

微博這座等級森嚴的大V龍庭，遲早會崩塌。網(wǎng)友@孤煙暮蟬 表示：兩高司法解釋，其實主要是針對公關公司的，防止他們用水軍操縱虛假的民意，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曾經分析過這些公關公司的操作流程，一般是營銷帳號首發(fā)，大V轉發(fā)，然后水軍大量轉發(fā)造勢，人為制造網(wǎng)絡熱點并消費，然后從中獲利，這些公司中有許多都有國際背景，這是業(yè)內人士跟我透露的。網(wǎng)友@嘉善老顧 認為“打謠大掃除”對于廣大網(wǎng)民來說何樂不為：“最近的網(wǎng)絡形勢突變，兩高司法解釋后，微博還能玩么？我說：這得看你是什么人，想通過微博干什么。對一般網(wǎng)民而言，打謠猶如大打掃，你應該感到環(huán)境清爽了才對；至于眾說紛紜的轉500，跟你壓根不搭界，不惡意造謠，不刻意傳謠，別說轉500，轉一萬次，何樂而不為？”

當陽光照進宮里的時候，任志強也許會想起微博剛剛籌建之時，自己批判體制的恣肆汪洋?，F(xiàn)在，他猶如“閑坐說玄宗”的老宮女，孤獨地感嘆：微博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可想而知，一向以不自由毋寧死精神標榜的大V是不會就此收場的……官方、民眾、大V如何博弈，有待觀察。雖然薛蠻子、潘石屹等失勢的大V都舉雙手贊成網(wǎng)絡空間需要建立秩序，但總有留下的寶座，總會有人爭先恐后地爭搶。旅美學者@方紹偉就在一旁冷嘲熱諷：按照我的“上網(wǎng)者不上街”的理論，“兩高司法解釋”是非常不利于維穩(wěn)的，是嚴重幫倒忙的。同李承鵬關系密切的@作家-天佑以“風緊”之名努力漲粉：風緊，請速關注@作家天佑- 和@作家天佑--- ，麻煩擴散一下，謝謝！只有140多萬粉絲的@袁裕來律師 一邊在解釋自己曾犯下的造謠之過，另一邊仍在轉發(fā)自己的微博、聲嘶力竭地高呼：“至少轉他5000次！爭取轉他50000次！”

袁裕來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