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放大鏡看 被掩蓋的糊涂賬

真實的風險貸款數(shù)字，可能高于5.4%。在貸款管理鏈條上，從貸款企業(yè)到銀行支行、分行、總行，都有掩蓋風險的動機?？蛻粲酗L險就捂著不讓銀行知道，萬一讓銀行客戶經理知道了，也是極力輕描淡寫。類似地在銀行體系內，支行會對分行捂著、分行會對總行捂著、總行會對銀監(jiān)捂著。

經過層層掩蓋，數(shù)據(jù)很可能存在低估，附帶的結果是：最后誰也不清楚銀行的潛在風險貸款到底有多少。你要是去問銀行行長，他自己也想知道。

“次級”貸款

不同于公眾的直覺，已逾期、違約的貸款并不一定都計入不良。中國的貸款分為正常、關注、次級、可疑、損失五類，后三類是不良貸款。而進入后三類的條件，簡單來說就是：逾期超90天（實際定義復雜很多，且各家銀行有差異）。因而，如果你信用卡還款遲了一個月，是不會被算入不良貸款的。這部分逾期貸款只會計入 “關注”。

那么2015年末關注貸款有多少呢？銀監(jiān)會給出的數(shù)據(jù)是3.79%，再加上1.67%的不良貸款，風險貸款已經超過5.4%了。

過橋融通

對于如何藏不良，各方都有神通可顯。對企業(yè)來說，他只需在還錢時找到“過橋資金”就好。還款后企業(yè)往往能重新獲得貸款（甚至額度還能提升）。過橋資金風險其實挺大，萬一銀行收回本金后不續(xù)貸，就栽手里了。因而過橋資金往往是熟人借貸，或者干脆民間高利貸，成本較高。

這在民營中小企業(yè)中是普遍現(xiàn)象，尤其對于運營資金比較吃緊的企業(yè)，很難在賬面上躺著那么多現(xiàn)金給銀行備著。銀行基層工作人員對此也習以為常。要是企業(yè)遇到經營危機，用這樣的方法還是很能撐一段時間的，大家都不會覺得有任何異樣。

助貸還息與展期

企業(yè)家要是實在撐不住，就只能跟銀行坦白了。銀行分支行的領導或出于分行表明業(yè)績考慮、或因政府協(xié)調、或因對客戶的信心甚至私人關系，也可能會想辦法過渡。對于看起來信譽很好、尚能還得出利息的客戶，可以直接給辦“展期”。而要是干脆利息也付不出來。就只能“助貸還息”了。

“助貸還息”操作起來也簡單，在給其他企業(yè)貸款時候，多批一點點額度，讓他轉給需要還款的企業(yè)就好了。如果沒有合適的居間企業(yè)，弄個殼公司或直接給客戶小額授信都是可以的。

騰挪與認定

若客戶和分支行都搞不定，就要總行出馬進行不良騰挪了。銀行若想要暫時藏一藏不良，可以找人“代持”不良資產。

例如，銀行可以先給資產管理公司放筆款，然后資管公司用這筆款買銀行的不良貸款，銀行再承諾到期回購（或者做收益互換）。會計上，銀行這筆不良資產就賣掉了，雖然風險并未轉移，但報表上已經看不到，眼不見為凈。而資產管理公司既不承擔風險，又不出錢，躺著掙回購的差價就是了。

最近銀監(jiān)會發(fā)的《關于規(guī)范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不良資產收購業(yè)務的通知》就是要整治這個事情。如果代持也不行的話，銀行還可以調整下不良認定的尺度。例如，某些逾期90天以上貸款，銀行可以認定抵押擔保措施到位，就暫時不納入不良。但抵押擔保到底怎么樣其實很難說。

僵尸企業(yè)的資金黑洞

除了上述說貸款風險的層層迷霧，銀行還有給地方企業(yè)放款的“政治任務”。銀行傳統(tǒng)上喜歡給地方上的大企業(yè)放貸款，在經濟好的時候也不需要猶豫太多。而地方政府為保障就業(yè)、增加稅收，也會希望銀行扶持當?shù)卮笃髽I(yè)（即使已經大幅虧損）。

如果是地方的城商行、農商行，還會被要求積極發(fā)放小微企業(yè)、涉農貸款。這些企業(yè)里面，有許多在虧損嚴重的制造業(yè)、批發(fā)零售業(yè)，或者是最近要去產能的產能過剩行業(yè)。經濟好的時候能維持，經濟差的時候就巨額虧損，成為了我們現(xiàn)在說的“僵尸企業(yè)”，

虧損到什么程度呢？以前面提到的“熔盛重工”為例，它在2012年底凈資產151億，結果2013/2014/2015年分別虧了86.8億、77.5、65.4億，前兩年把凈資產虧了個干凈，第三年就要債轉股虧債主的錢了。

即使如此，銀行想從里面退出來也相當不容易。省政府的父母官還是愛護企業(yè)家，就業(yè)和稅收都是政治任務，出面給協(xié)調了個債轉股方案。銀行放貸放成了股東，想在當?shù)匕l(fā)展下去，還是要聽從省政府的指導。

而虧損不那么嚴重的企業(yè)，其實也都是一個個資金黑洞，銀行資金一直往里填，雖然不良貸款沒有大量爆發(fā)，但早已是利潤不能覆蓋利息的“龐氏融資”了。這些“龐氏融資”的風險，也還沒有被反映到不良貸款率中。

提高警惕 提前做預案

綜上所述，1.67%的不良貸款率，可能很難反映目前銀行業(yè)的真實風險水平。至于真實的風險有多少，誰也說不清。金融市場上有許多銀行潛在風險貸款數(shù)字估計，可能也都是霧里看花。

從國際經驗看，銀行不良貸款的爆發(fā)，呈現(xiàn)兩個特點。一是滯后性，即在危機開始時看不出來，在某個滯后時點突然出現(xiàn)。二是急漲緩跌，例如美國次貸危機后不良率曾快速飆升到5%以上(2010年)，是危機前的6倍多。而不良率下降則慢得多，到現(xiàn)在仍未回到危機前的水平。

面對經濟增速的下降、企業(yè)負債率的積累、供給側改革的推進，中國商業(yè)銀行的不良貸款率可能也會出現(xiàn)快速上升。掩蓋在貸款風險上的層層迷霧，以及僵尸企業(yè)的資金黑洞，都需要我們提高警惕，及早做好處置預案。

不過，中國目前的賬面不良率在歷史上和國際上都還處于低位，我國也已經歷過一輪銀行不良貸款的大規(guī)模處置，我們有信心面對供給側改革提出的挑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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