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jié)陳詞

扎卡里亞：跟這位充滿智慧、學富五車、口音優(yōu)雅的對手交鋒，我難免憂心忡忡，但我還是要試試。我向大家介紹一部我最喜歡的大衛(wèi)·里恩電影《阿拉伯的勞倫斯》，里面有這樣一個場景：勞倫斯試圖說服阿拉伯部落，號召它們穿越沙漠去占領港口亞喀巴，以反抗奧斯曼帝國。行軍途中加西姆掉隊了，部族首領阿里對勞倫斯說，他已經(jīng)沒救了，肯定會被沙漠吞噬，這是命運，是注定的。勞倫斯折回沙漠把加西姆救了出來，帶他來到阿里面前，說道：“一切都沒有定論?！?

我想提醒各位的是，自由主義國際秩序是歷史進行時，一切都還沒有定論。是的，前方充滿各種挑戰(zhàn)；是的，特朗普、勒龐、法拉奇、威爾德斯之流在慶賀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的衰落。這些人希望它失敗，并能利用人們的焦慮感，用簡單的訊息掩蓋復雜的議題。特朗普的訊息很簡單：你們的生活之所以糟糕，全是因為墨西哥人、中國人和穆斯林，墨西哥人搶了你們的工作，中國人搶了你們的工廠，穆斯林威脅你們的生命，我把他們?nèi)蚺肯?，你們就再次偉大了。這是一條強大而具有誘惑力的訊息。但事實上，把外國人全打趴下，筑起圍墻，與世界隔絕，你又能前往何方呢？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場戲，我小時候的印度十分排斥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因為它認為這都是西方的陰謀，是美帝國主義的工具，是英國殖民的變種。印度因此開始以保護民族工業(yè)、保護工人、保護文化為名閉門造車，最后換來的卻是貪污腐化、停滯不前，人們覺得遭到世界孤立。當時的印度科技止步不前，社會缺乏活力，人民沒有更大層面的歸屬感與希望。

我要說的是，不要向宿命論妥協(xié)，不要以為負面力量大到不可逆轉(zhuǎn)。我們可以對抗這些力量，你可以對抗這些力量。如果你投票支持尼爾，等于是選擇支持中東宿命論。我們不相信宿命論，相信我們能書寫自己的歷史，相信我們能決定自己的命運。我們務須記住，在這些國家內(nèi)部都存在多元主義、多樣性和寬容的力量，不管自由主義者還是保守主義者，都愿意維護自由——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都是自由主義者。

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并不害怕，他們雖然焦慮，但他們知道這就是未來，并愿意為之進行準備。最后我以丁尼生的詩篇（譯者注：來自丁尼生的詩作《尤利西斯》）結(jié)辯：“盡管已達到的多，未知的也多啊，雖然我們的力量已不如當初，已遠非昔日移天動地的雄姿，但我們?nèi)允俏覀儯⑿鄣男谋M管被時間消磨，被命運削弱，奮斗、探索、尋求，而不屈服?！?

不屈服，永不屈服，永不放棄，我知道你們不會的。

弗格森：你們可能不知道，法里德其實是我的朋友。他是個樂觀主義者，超級樂觀。

在關于美國前景的問題上，他以前作為新保守主義者時就比我樂觀?？纯此^去寫的文章：“大國間以禮相待，經(jīng)濟繁榮都不是自然發(fā)生的，它們也不會自我約束。這一切首先是美國強權和規(guī)劃的產(chǎn)物?！焙茈y想象這位1996年12月15日文章的作者，和現(xiàn)在的法里德是同一個人。

2003年1月，他寫道：“美國強權給全球無數(shù)地方——尤其是西歐——帶去和平與自由，國強權幫助巴爾干半島建立更文明的社會，雖然華盛頓在國家建設方面猶豫不決，阿富汗戰(zhàn)爭仍然在極大程度上改善了當?shù)厝嗣竦纳睢Ｔ诖笠?guī)模戰(zhàn)后重建的前提下，伊拉克戰(zhàn)爭可能幫助該國走上轉(zhuǎn)型道路，并促使中東進行改革?！?

這些言論怎么聽都與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相差甚遠。法里德的許多文章都有個核心論點，那就是自由主義國際秩序?qū)χ袊怯幸娴摹?

1997年他寫道：“通過接觸政策，美國可以鼓勵中國文明遵守國際規(guī)則，抑制后者的地區(qū)雄心。接觸政策的支持者認為，通過提高與世界經(jīng)濟的接軌程度，中國將成為一個更加自由化的國度。”

在《后美國世界》一書中，法里德仍沒放棄原來的觀點：“隨著中國人生活水平的提高，政治改革成為了越來越緊迫的議題?！比欢聦嵣希婪墩胃母锊攀侵袊絹碓骄o迫的議題。

面對伊斯蘭極端主義的威脅，法里德仍然十分樂觀。他在《后美國世界》里寫道：“過去六年里，穆斯林世界對本拉登及其目標的支持率穩(wěn)步下降……雖然穆斯林世界的現(xiàn)代化依舊任重道遠，但走在現(xiàn)代化道路上的人們已不再恐懼……即便速度不如其他地區(qū)，穆斯林世界仍然前在走向現(xiàn)代化?！?

我對 “歷史的弧線”之類的詞匯一向不感冒，因為歷史根本沒有什么弧線，反倒是可能有懸崖。法里德的樂觀精神最讓我擔憂的地方是，這種樂觀不斷給予人類精神暗示，使人以為不會跌倒，結(jié)果反而會引導人類摔下懸崖。這就是人類的“威利狼時刻”。 在場上年紀的聽眾可能記得動畫片《威利狼和嗶嗶鳥》，威利狼經(jīng)常沖出懸崖還以為自己腳下是堅實的大地，直到它往下一看才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接著它會在空中痛苦地滯留幾秒鐘才墜下懸崖。相比什么弧線，這才更接近歷史真實的樣子。

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下一處懸崖，回顧一戰(zhàn)之前的全球化時代，我們會發(fā)現(xiàn)當時的人們多么專注于向前跑，跑出了懸崖也毫不自知。1914年夏天，社會主義者還在策劃共產(chǎn)國際會議，各國政要們還在互通信函，但軍隊已經(jīng)被動員起來了。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已經(jīng)終結(jié)了，因為它已經(jīng)跑出了懸崖邊緣。

和威利狼一樣，法里德和自由主義國際秩序注定將墜落谷底，請各位不要與他們一起失足。

（觀察者網(wǎng)楊晗軼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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