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香港前特首董建華在會見記者時表示，他對7月立法會遭受沖擊感到心痛，承認是自己任內(nèi)開始推行的通識教育失敗，令年輕一代變得“有問題”。針對香港近日出現(xiàn)的問題，觀察者網(wǎng)在系列文章中也都提到通識教育對年輕一代政治觀的影響。

香港通識教育是如何塑造年輕一代，在這種教育下，香港年輕人對內(nèi)地和香港產(chǎn)生了哪些誤解？觀察者網(wǎng)重刊專欄作者Omena K文章，供讀者參考?！?

（文/ Omena K）

11月3日，觀察者網(wǎng)一篇《批斗同學，這事發(fā)生在香港中學課堂》中提到，近來“占中”運動期間有教師給學生強加政治思想，宣傳仇警，甚至連幼稚園孩子都不放過，引起社會嘩然。這并不是“占中”才開始的事了，香港教育界素有親西方的戀殖傳統(tǒng)，“教協(xié)”就是這股勢力的馬前卒。這幾年，中學課程改革所新增的“通識科”，又給各種政治思想撕開了一個“占領課室”的缺口。

通識課下價值觀的崩塌

2012年末時，我曾去一所中學當課后通識補習班導師，結(jié)果只教了兩課就被炒魷魚，后來在《星島日報》發(fā)表了一篇《通識奇遇記》。我覺得頗能夠說明問題，所以把文章全篇引錄：

早陣子有朋友介紹我去一所中學做“通識課評論題訓練班”的導師，我不知怎的，一點都沒有想過自己根本沒碰過香港的通識課，只因聽著有趣，就立即“l(fā)ur飯應”（按：吐飯回應）。其實我也不算不懂，那時我心想，畢竟指導過一些國際文憑IB（國際預科證書課程）同學的知識論（我連認識論都探討了），不至于連香港新高中都應付不來吧？

“挖卡卡，現(xiàn)實是殘酷滴?！蔽蚁窠蘄B同學那樣，一邊在黑板畫出“知識大廈”的結(jié)構(gòu)，一邊說：“邏輯是支柱，理論是橫梁，現(xiàn)實資料是裝修；邏輯有問題整個論述都要倒下來；理論用錯了的話，那一部分就支撐不起；空有邏輯有理論而沒有準確資料，就是空話，就像大廈只有支架一樣……”擰轉(zhuǎn)身，只見十五個問號和三十只茫然的眼睛，那一刻我就滿頭黑線了。

“老師教過你們怎么分析問題嗎？教過你們理論的結(jié)構(gòu)嗎？……一般邏輯謬誤呢？學科的層次、哲學數(shù)學自然科學人文科學的分野呢？”得到的是整齊的搖頭。我最后這樣問、都不管觀課老師黑臉了：“難道老師就這樣丟些資料和時事，讓你們?nèi)ピu論嗎？”

“就是哦?！苯K于從同學口中聽到一個肯定的回答了，這卻是對整個通識教育的否定。所謂的通識課，本意應該是培養(yǎng)同學觀察現(xiàn)象、綜合各科知識分析問題的能力吧，也就是“學習怎么學習”。

然而，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通識”已經(jīng)變成了“通俗”，總是說些貌似貼近生活、緊隨時事的問題，卻從來不為同學建立起一般性的事物分析階梯，結(jié)果一事一議，居然能前后矛盾，既訓練不出堅實的邏輯基礎，也無法匯聚成有序的知識結(jié)構(gòu)，對于所評論的事物，不管贊成、反對還是中立，都窺不透門徑，捉了鹿脫不了角。這樣一味老生常談，就是再貼近生活，都無法構(gòu)成屬于自己的知識，只是在兜圈子，俗則俗矣，何以云識？

更OMG（按：我的天）的是，在欠缺一套完整觀察和思考方式的情況下，片面提倡多元思考，結(jié)果就是價值觀無從建立。這種思想狀態(tài)加上通識課作為一個會考學科的功利性質(zhì)，又導致了對時事的功利性取態(tài)。比如當時同學就問我：“MISS（按：學生一般這樣叫女老師），那我們答贊成好呢，還是反對好呢，哪個容易些呢？”

這種價值觀的真空，又正好給坊間一些“名師”楔位之機。同學想拿高分，又無法建立自己的分析框架，只好堆砌自己無法理解的時事知識，于是邏輯再不通的謬論，只要包裝得漂亮，貌似有文有路，就都大有市場。近期的反國教、反新界開發(fā)等事件中，學生的盲目與此不無關系。這樣的教育政策不改變，撐國教又怎樣？開科了又怎樣？同學根本只會關心到底答支持高分些呢，還是答反對高分些。原則？能吃嗎？求學？不，是求分數(shù)。（香港教育局的宣傳口號是：求學不是求分數(shù)）

香港學生對時事的理解是孤立的、碎片的

如果把“通識”課程看作一整套自洽的理論，那么同樣可以用“知識大廈”的角度來審視。我們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整棟大廈就是空中樓閣。

它一根支柱、一根橫梁都沒有！

上文提到“國際文憑”，那是香港一些學校（主要是貴族學校）提供的、香港認受的國際課程，有別于教育局頒布的“新高中課程”，它有一門重要的課，就是“知識論”。雖然不至于很哲學地介紹懷疑論、物自體之類形而上的東西，但也明確地教授了基本邏輯過程、普遍謬誤、公理體系、證偽原理、學術分類與層級，都是正常人知識結(jié)構(gòu)框架的組件。

而這些在“新高中通識課”里基本沒有，于是上課基本靠侃、功課基本靠抄、考試基本靠蒙。我們已經(jīng)習慣把它叫做“吹水課”，也就是瞎扯蛋。

所謂融會貫通地掌握一門知識，也就是掌握它的公理系統(tǒng)架構(gòu)，這樣才知道學來的新知屬于哪一部分、還有哪一部分理解不足，這些部分互相之間的關系……整個構(gòu)成自洽的體系。反之，要是沒有這樣的框架，所有知識都是孤立、零碎、殘缺的。香港學生對時事的理解正是如此。

首先，他們不知如何整體看問題。你問：香港的人口老化越來越嚴重，要不要建立全民退休保障呢？他們會答：應該，因為香港的人口老化越來越嚴重，據(jù)資料顯示……

其次，他們前后矛盾而不自知。你再問：有人說，富有的人很富有，基層亦有社會保障，只有中產(chǎn)階級夾在中間叫苦連天，全民退休保障必定加重稅收，你同意推行嗎？他們回答：不同意，因為這樣市民的負擔增加了，據(jù)一位受訪的納稅人……

當你把兩條問題湊在一塊，他們就會抓頭發(fā)，然后抓狂。

失去支柱的知識，建構(gòu)不出宏偉的大廈，只是一泡清湯寡水。盡管如此，假如這湯淺嘗輒止起來還有點鮮的話，也不失為有益的老生常談?？蓡栴}是，現(xiàn)在連湯料都是“一滴鮮”兌出來的。

通識教育的話語權不屬于老師，屬于媒體

按照“通識課”的課程綱目，它涵括經(jīng)濟、文化、歷史、語言、科學諸多范疇，分析手段既有質(zhì)化的，又有量化的，幾乎就是一門微縮的本科社會學，即使是教師自己，也未必能游刃自如，遑論給學生講課。

于是，老師跟學生都是空對空，大眼瞪小眼。怎么解決呢？就只好撿人家的，最好是名人、大黨、大報、媒體主流的話語。固然“通識科”的教科書必須按照教育局的指引，不能太離譜，但課本只負責設題操練，真正的餡兒還是以坊間的第三方資料為主，何況課程還提倡“專題研習”讓同學自己動手。于是，各種冠以“通識”名目的私貨橫流，電視節(jié)目、電臺廣播、報刊專欄、乃至廣告都“通識”一番。

《明報》某期的通識漫畫。左圖：女孩——梁振英告訴市民，投票要考慮議員過去四年的言行；男孩——我覺得他說的對，但由他的口中說出來，好奇怪！右圖：女孩——為什么？男孩——因為他不是市民選出來的！哪有資格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