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的訊號

如今，人們開始偷偷猜測：一旦美國變本加厲地推動伊朗政權(quán)更迭，后者的應(yīng)對策略會不會是請君入甕，就像2014年爆發(fā)戰(zhàn)爭的烏克蘭頓巴斯地區(qū)一樣，把美國新保守派吸引進來，再讓俄羅斯甕中捉鱉。

在極限施壓之下，伊朗最終極有可能永久放棄《關(guān)于伊朗核計劃的全面協(xié)議》和《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等于公然邀請美國對其進行攻擊。

目前，德黑蘭方面已發(fā)出兩個非常明確的訊號：首先，作為對美國刺殺蘇萊曼尼少將的回應(yīng)，伊朗導彈極為精準地打擊了美軍駐伊拉克的艾因·阿薩德空軍基地，這意味著美國龐大的軍事基地網(wǎng)絡(luò)中任何一個分支都可能受到攻擊。

另外，隨著中央情報局“戰(zhàn)場機載通訊節(jié)點（BACN）”戰(zhàn)機在阿富汗加茲尼省被擊落，美方含糊其辭的否認也傳遞著一個訊息。

人稱“阿亞圖拉邁克”、送葬者、黑暗王子的中情局要員邁克爾·德安德里亞可能在、也可能不在這架飛機上。盡管沒有美國政府消息源會證實或否認德安德里亞是死是活，甚至對此人的存在都不置可否，但這起事件傳遞的信息是一樣的:你們的士兵和間諜都可能受到攻擊。

自珍珠港事件以來，沒有哪個國家敢像伊朗在伊拉克所做的這樣，如此劍拔弩張地與“體系領(lǐng)袖”對峙。弗拉霍斯提到了我在2003年親眼所見的情況：“年輕的美國大兵稱伊拉克人為‘印第安人’，就好像美索不達米亞是美國蠻荒的西部一樣”。美索不達米亞是我們所知的最重要的文明發(fā)源地之一。但不管怎么說，盡管“體系領(lǐng)袖”花了兩萬億美元想把伊拉克炸成民主國家，最后它的文明愿景也沒有達成。

美索不達米亞孕育的多個文明因楔形文字的失傳逐漸被遺忘

海妖們和《甜蜜的生活》

說到這里，讓我們?yōu)椤拔拿鳌闭卧鎏硇┰S美感。威尼斯這座城市是帝國脆弱性和西方衰落的生動真實寫照。每次去威尼斯，我都會重走美國詩人埃茲拉·龐德在史詩巨著《詩章》里提到的地方。

去年12月，時隔多年后我再次來到又名“珠寶盒”的奇跡圣母堂，它在《詩章》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到了教堂，我告訴管理員女士，我是來找“塞壬”海妖的。她心領(lǐng)神會地一笑，領(lǐng)著我穿越中殿走到中央樓梯。美艷的海妖們就被雕刻在陽臺兩側(cè)的柱子上，正是《詩章》第20章中所寫：“水晶柱、老鼠簕、柱頭上的塞壬”。

意大利奇跡圣母堂

這些海妖是由皮埃特羅·隆巴多的兒子圖利奧和安東尼奧雕刻的，他們都是威尼斯15世紀末至16世紀初的雕刻大師?！对娬隆返?6章寫道：“在圖利奧·羅馬諾雕刻塞壬以來，據(jù)老門衛(wèi)說：‘從那之后，再沒有人能為我們的珠寶盒奇跡圣母教堂雕刻塞壬了’。”

龐德把雕刻者的名字寫錯了，但這不要緊。重要的是，龐德看到了塞壬是一種強勢文化的縮影，就像龐德在《文化指南》（Guide to Kulchur）中所寫：“對整個時代、對事物緣由的堆集與順序的感知，各種零碎細節(jié)拼合在一起，規(guī)模大小沒法說清楚”。

正如他所鐘愛的文藝復(fù)興時期畫家喬瓦尼·貝利尼和皮耶羅·德拉·弗朗切斯卡的杰作一樣，龐德完全明白這些“塞壬”站在了高利貸的對立面。用龐德的話說，這種以高昂利率放貸的“藝術(shù)”不僅剝奪了文化里最高級的藝術(shù)，而且它是導致生命本身變得金融化和市場化的元兇之一。龐德準確地預(yù)見了這一過程，他在長詩《休·塞爾溫·莫伯利》中寫道：“賢哲赫拉克利特說：萬物皆流動；但一種鄙俗的廉價將貫穿我們的整個時代。”

2020年，電影《甜蜜的生活》（譯注：由意大利導演費德里科·費里尼執(zhí)導）將滿60周年。就像龐德筆下的塞壬一樣，費里尼在羅馬拍攝的這部杰作就像一卷記載舊時代的賽璐璐黑白底片，它是“搖擺的六十年代”的產(chǎn)物。電影中的馬塞洛和瑪?shù)氯R娜，超乎想象的灑脫和優(yōu)雅，就像“鄙俗廉價”的洪流吞沒地球之前，世間最后的男人和女人。電影的最后，費里尼向我們展示了馬塞洛對自己美麗的小世界淪陷于丑陋和廉價感到絕望——一如“體系領(lǐng)袖”制造和兜售的垃圾文化即將吞噬我們所有人。

龐德也是人，一個人味十足、特立獨行、無拘無束的美國古典天才。但“體系領(lǐng)袖”誤解了他，把他當作叛徒對待，囚禁在比薩，還送到美國一家精神病院。我始終想知道他1972年在威尼斯過世之前，是否有機會觀賞1960年代的《甜蜜的生活》。畢竟，他和奧爾加·拉奇（譯注：龐德的摯愛）在奎里尼街的房子附近就有一家小電影院，步行就能到。

《甜蜜的生活》女主角在羅馬許愿池呼喚男主角的經(jīng)典場景

“馬塞洛！”女主角艾妮塔那一聲如“塞壬之歌”般經(jīng)典而性感的呼喚彌散在許愿池噴泉的水花中，直到今天我們?nèi)阅転橹磷?。今天，我們?nèi)员弧绑w系領(lǐng)袖”那搖搖欲墜的文明愿景挾持著，正如英國詩人T·S·艾略特令人難忘的句章，我們最多可以鼓起勇氣，“回轉(zhuǎn)頭去，只須稍稍返顧一下，就看到那遠古的恐怖。”

(觀察者網(wǎng)凱莉譯自《亞洲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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