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2023年香格里拉對話會結(jié)束。會議期間，中美兩國國防部長的互動、交鋒以及各自發(fā)表的講話引發(fā)各方關(guān)注。

美國防長主動握手傳達出什么樣的訊息？兩國在南海頻繁發(fā)生的對峙背后是怎樣的歷史和現(xiàn)實原因？香格里拉會議中，圍繞世界安全局勢的雙邊會晤中透露出各方什么樣的態(tài)度？

針對以上問題，觀察者網(wǎng)連線了軍事專家、長期參與中美雙方軍事對話的清華大學(xué)戰(zhàn)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員周波教授。

【對話/觀察者網(wǎng) 戴蘇越】

觀察者網(wǎng)：周波老師您好，香格里拉對話會的全部議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次會議中美國防部長的互動備受世界媒體關(guān)注，此前中方拒絕了美方在香會上對話的要求，而在歡迎晚宴上美國防長奧斯汀跨過兩個座位和李尚福部長握手，這其中透露出什么樣的訊息？

周波：會議開始的時候，我專門去看了他們排的座次，和我之前預(yù)想的完全一樣：新加坡作為東道主，他們的副總理黃循財（Lawrence Wong）坐中間，左邊第一位坐的是美國防長奧斯汀，右邊第一位是澳大利亞總理，澳大利亞總理旁邊就是李尚福部長。

他們相見以后，旁邊聚集了很多圍觀的編輯，就等著看他們?nèi)绾我娒?、如何打招呼。奧斯汀還是比較主動的，他走到李部長旁邊，說了句“很高興見到你”，李部長的回答也是“很高興見到你”，就這么一句話，然后大家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沒有再進行交談了。僅僅是打個照面寒暄一下而已。因為之前早已說清楚了，雙方不進行雙邊會談，但在大會場上見面是無法避免的，也沒有必要忌諱。

美國防長奧斯汀在歡迎晚宴上主動與國防部長李尚福握手（圖片來源：CGTN）

從美方的角度來看，主動握手也是一個善意的舉動，我覺得美方的確應(yīng)該這么做。因為現(xiàn)在是美方在制裁我們的國防部長，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還主動和美方握手，好像沒有這個必要。而美方主動握手最起碼可以表達一個善意，表示“我們也不把那個制裁太當回事兒”。

觀察者網(wǎng)：此次美方在香格里拉對話會上的發(fā)言似乎是“老調(diào)重彈”，充斥著對中國的指責，您對此怎么看？美方關(guān)于亞太安全的論調(diào)中哪些內(nèi)容值得我們關(guān)注？

周波：美國在香格里拉對話上的發(fā)言稿，基本上都是一以貫之的老調(diào)子：先向大家問好，你好我好大家好；然后再講亞太地區(qū)、也就是他們所謂的印太地區(qū)的重要性，他們多么重視這個地區(qū)、他們的價值觀如何凸顯、和盟國的伙伴關(guān)系如何，接下來就是把一年來做了什么事情說一遍。當然，中國是必須要提的，這一部分他們會單獨拿出來講。

今年香格里拉對話會美方的講稿我認為有兩個點比較新奇：第一，是他們所說的“沖突并非一觸即發(fā)，也并非不可避免”。以防長的身份來說這句話，實際上就是真實否認了之前美國那些不負責任的將軍們說的什么“2025年大陸要攻打臺灣”，正所謂沖突不是一觸即發(fā)。

第二點是奧斯汀玩起了語言游戲，他強調(diào)中美兩軍“任何時間都可以談”，“彼此的對話不是獎勵，應(yīng)該是一種必須”——這個“不是獎勵”一般人可能聽不懂是什么意思，其實就是美方經(jīng)常認為中方故意用不對話作為條件，好像跟你對話就像是對你的恩賜一樣。所以，美方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中方不應(yīng)該認為和他們對話是“恩賜”，而應(yīng)該是必須。

美國防長奧斯汀在香格里拉對話會上發(fā)表講話（圖片來源：ICphoto）

然而，實際情況是，我們中國跟美國之間難道沒有對話嗎？

1998年開始中美之間就有了海上安全磋商機制，這多年過去了完全沒有達到避免誤解和誤判的目的。由于雙方圍繞安全有根本性的分歧，盡管我們一直在談，還是照樣出事。2001年就發(fā)生了中美南海撞機、王偉烈士犧牲的事，之后又發(fā)生了多次海上和空中對峙的危險接近。

為什么說不能避免沖突？2014年制定的?？找馔庀嘤鲆?guī)則的附件規(guī)定了空中和海上的相遇應(yīng)該保持安全距離。問題在于什么是安全距離，取決于船只大小、航速、風(fēng)向等很多因素，很難用一個數(shù)字具體寫出來，只能說是雙方盡可能用專業(yè)的方式來操作，但專業(yè)本身也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

現(xiàn)實中，美方做的簡單來說是既要挑釁你，同時又不希望出事兒，這本身就是非常矛盾的。幾十年來一直如此。

我曾經(jīng)在國際場合問過美方上將級別的高層軍官：“如果你要給中國人民解放軍提一句建議，你想說什么？”他二話不說，立馬回答：“你說什么都可以，但是別擋我的道”。他的意思就是干脆中美兩個唱雙簧——美國軍艦從你的島礁旁過，你一定要驅(qū)趕我，喊話，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但是你別真的去做，別真派軍艦來攔截我，我也不想出事兒。

問題是，如果中方真的像他希望的那樣，光說不做，你能收斂嗎？所以，我們必然會有行動和反制。

另外，中國人民解放軍和別的軍隊不一樣。美國一年大概要在海上挑戰(zhàn)差不多21個國家的所謂“過度申索”，包括其盟國。所有的國家一般都是不吭聲，只有中國是真的有反應(yīng)，不會容忍這個事。

舉個例子，兩年前美國的一艘軍艦開進了印度洋西南海域印度的專屬經(jīng)濟區(qū)之后，第五艦隊還出了一個聲明專門讀了一下，相當于明說“我就是要挑戰(zhàn)你”，而印度政府幾乎沒怎么吭聲，可以說非常軟弱無力。這個事情非常打臉，因為印度政府口口聲聲說什么“自由開放的印太”，好像他們和美國是一伙的，但實際上不是這樣。

觀察者網(wǎng)：此次中方在香格里拉對話會上介紹的中國的全球安全倡議是會議最重要的議程，面對全球安全的新形勢，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使命是什么？

周波：全球安全倡議是習(xí)主席在博鰲論壇上提出來的，這次李部長的講話中又對倡議內(nèi)容進行了更加全面的詮釋。

中國的全球安全倡議，既有理論的部分，也包含著中國軍隊的實踐。特別是俄烏沖突之后，中國提出的“安全不可分割原則”是非常有新意和價值的——不光要考慮到自己的安全，彼此之間的安全也要相互照顧。更重要的是中國軍隊長期以來的行動，為我們的主張做了最生動的注腳——行為比說辭更重要。

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海外軍事行動基本上都是人道主義性質(zhì)的：我們海軍世界噸位第二大的醫(yī)院船和平方舟號，在全世界巡航，給當?shù)氐睦习傩仗峁┟赓M醫(yī)療；我們在亞丁灣護航，反海盜行動是把他們驅(qū)離，而不是殺死。

中國軍隊這些行動的意義就是告訴世界，假如中國未來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會如何使用自己的武力？這對全世界來講是非常重要的。幾十年來美國挑起了多少戰(zhàn)爭、造成了多少傷亡，顯而易見；而中國軍隊走的不是國強必霸這條路，而是一條不靠戰(zhàn)爭走向世界之巔的路，這是目前為止沒有先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