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空空，無一物，路遙遙，無止境。亂離中，流浪里，餓我體膚勞我精。艱險我奮進，困乏我多情。千斤擔子兩肩挑，趁青春，結(jié)隊向前行”——1953年，錢穆在為初創(chuàng)不久的新亞書院校歌填詞時如是寫道。

大半個世紀過去，很多學人試圖在香港諸高校中尋找新亞精神的余影，不料卻在一場新的“亂離險阻”中，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香港中文大學內(nèi)，暴徒將校車推向火堆  圖源：東網(wǎng)

一

“每一代人都想成為時代的主角，但不是每一代都能為自身找到合理性。”

11月4日凌晨0點45至1點間，一道“白光”在新界將軍澳某停車場二、三樓層間“閃過”；4天后，當晚墜落的22歲香港科技大學學生周梓樂被證實死亡。

“總是要有人死才能推動事情的發(fā)展”，周梓樂墜樓后不久，香港大學博士在讀生小楊和同窗反復觀看現(xiàn)場視頻，因事發(fā)地正處攝像頭盲區(qū)，無人能知曉周的跌落究竟是因“躲避警方催淚彈”還是單純踏空。

但學生們已隱隱感到，在末日狂歡途中的黑衣人，不畏懼再“走遠一程”。

周的死訊尚未被確實的那兩日，港中大學生小路已有意識在校園中繞路回避蒙面者，在學校中偶有和“情緒激動”的黑衣人擦肩，他總會下意識地握緊早已調(diào)成震動的手機——“就怕一個電話打進來，被聽出內(nèi)地腔”。

而在此前相當一段長時間，小路曾傾向于認為，和理非和勇武者會始終涇渭分明。

也正是那時，一名白衣內(nèi)地學生在距小路20余公里的港科大校園，被黑衣人團團圍困、揮拳毆打至頭破血流。

事發(fā)后，小路的一位內(nèi)地同窗說要“即刻跑回深圳”，但當其好不容易打到一輛尚愿載客的的士，卻被黑衣人所設(shè)路障攔截了一個多小時，最終只得拖著行李、步行返回校園。

隨后，高校中眾多課程被“暫時取消”；在港科大部分學生的郵箱里，還躺著一封來自校長的公開信，其中“take care and be safe”（務必保重并留意安全）的收尾，讓不少人寒意乍起。

  內(nèi)地學生在香港科技大學校園內(nèi)被“私了”  圖源：香港文匯報

二

“透過房間的窗子，我看到奔跑的警察和人群，聽到‘砰砰砰’和人群呼喊尖叫的聲音，如果不是知道背景，我甚至分辨不清叫囂、狂歡和恐懼”，黑色恐怖于校園中最終決堤的那天，港中大一名在校寄宿生留下此番速寫。

11日上午8時許，起身準備前往學校的港中大學生小高發(fā)現(xiàn)樓下公交已然停擺，隨后不久，校方發(fā)來確認郵件，因暴徒的“黎明行動”，中大附近的主要干道被阻斷。

自當日清晨，部分黑衣人從香港中文大學校內(nèi)二號橋向下方投擲物品，在這一校管區(qū)和公共區(qū)域的“灰色地帶”，橋下連接新界各地的交通動脈——吐露港公路，以及連接新界和九龍的港鐵東鐵線均被雜物堵塞。

警察隨后與黑衣人各自在二號橋附近駐守，中大的校園示威高潮從這一地處偏僻的小橋展開；無人諱言的“恐怖”，在隨后的兩天一夜遍及全港高校。

11日上午，在香港大學讀化學專業(yè)的博士生小陳如常來到學校，盡管當日縱火焚人等“人血饅頭一般”的事件已在學生群聊里“止不住升溫”。

走到半山腰時，磚頭、雜物密集的堆砌尚未能阻斷去向；直到進入校園，“分辨不清是校內(nèi)還是校外”的黑衣人全副武裝，在樓梯口碼好鋼管、拋擲雜物傷人，小陳才意識到“事情被搞很大”。由于學校封鎖，商鋪關(guān)門，他不得不餓了一天肚子，晚上逃出才匆忙進食。

而未能進入港中大的小高對這場暴徒肆虐或有著更“全景式”的感觀，中大校、警對峙高潮中的一天一夜里，暴徒四處縱火、高空砸物、偷取校園弓箭、標槍、投擲汽油彈逾200枚、以鏹水彈試圖令受害者毀容。

從小高的居所遠望學校所在的山體，“整座山都冒著煙，非常的恐怖，異常的惡劣”。

警方向暴徒釋放催淚彈  圖源：東網(wǎng)

“整個香港的環(huán)境是密切聯(lián)系的，學生會是彼此串聯(lián)的，不能單獨通過一個來看‘全盤失控’”，12日離港的港大學生小趙將校園暴動視作全港黑衣人的“復仇預謀”，由此引向了數(shù)月運動以來的質(zhì)變。

而中大火光熊熊十余小時后，12日午夜，經(jīng)與校方多次溝通、段崇智、沈祖堯兩任校長到場勸吁，此前已反復退至二號橋尾的警方開始全線撤離；港大的小楊看到實時新聞，即刻起身收拾行李，“就是這件事情，讓我覺得沒有人能再保護我們”。

次日清晨5點，小楊等一行五位內(nèi)地生自西營盤站搭乘港鐵，數(shù)個小時后，小楊經(jīng)高鐵返抵老家湖南；同日選擇返回內(nèi)地的港大學生小趙則直言，“整個香港仿若‘活在夢中’，對于普通民眾來講，根本看不到希望”。

港中大的小高事后回憶，約在12日前后，內(nèi)地生離港達到高潮，很多在港的國企、民企、社團聯(lián)合會都為學生撤離提供了幫助；小高自己也在13日坐上了湖南國企包下的大巴車，撤離時，車窗外的中環(huán)街頭一片晦暗，因之想起前夜山間的火光——

“大火燒一下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