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知道是廁所？

平平看過去，是感受不到的，如果俯瞰，就能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蹲坑——當(dāng)你讀到這幾句話的時候，是不是依然表示懷疑，真的？

不要懷疑。

補(bǔ)充幾句廁所小詞條。

中國的廁所，古代有幾種叫法： 屏、廁（亦作廁）、圊（亦作清）、圂（亦作溷）等等。 劉邦在鴻門宴上開溜的廁所并不高級，等同于豬圈。 而在室內(nèi)，大家更熟悉“溺器” ，比如“虎子”。 李零這樣寫： 戰(zhàn)國秦漢以來，古代稱為虎子的溺器，出土實物多有之，壺口或作虎口形，或銅或瓷，有些還是金銀器，奢侈豪華。 唐以來，虎子改稱馬子，是避李唐先人李虎諱。 宋代趙彥衛(wèi)在《云麓漫鈔》寫過： “漢人目溷器為虎子。 唐諱虎，改為馬，今人云廁馬子者是也。 ”

馬子，后來引出了“馬桶”。

南宋吳自牧的《夢粱錄》卷十三“諸色雜買”里記載：“杭城戶口繁夥，街巷小民之家多無坑廁，只用馬桶，每日自有出糞人瀽去，謂之傾腳頭?！?

“馬桶”二字赫然出現(xiàn)，“傾腳頭”，就是收馬桶，多么親切的畫面啊。

杭州考古發(fā)現(xiàn)的廁所很少，一只手不到。

2008年，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杭州吳山三茅(寧壽)觀遺址，發(fā)現(xiàn)過一個廁所，但年代比較晚，晚清到民國，也是一個陶缸。南墻東部近地面處開了一個洞，墻體下面埋有一個夾砂陶缸，從形態(tài)上看，洞為排便設(shè)施，缸為盛便設(shè)備。

前不久，王征宇在杭州臨安潘山遺址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五代吳越國到北宋時期的廁所，四周是墻，也是比較封閉的結(jié)構(gòu)。門進(jìn)來，就是前廳，上兩步臺階，就上蹲坑了，底下也是一口缸，上面砌磚，形成一個蹲坑的位置。蹲坑不是直接放在缸上面，還建有斜坡，架在半個缸上面， 方便人蹲蹲，很符合人體力學(xué)啊。這也是目前杭州考古發(fā)現(xiàn)年代最早的廁所。

潘山遺址的廁所，右邊這口下沉的缸就是了

現(xiàn)在的廁所，一個單間，前面一般有一塊空地，后面一個馬桶。秦檜家?guī)Y(jié)構(gòu)，和潘山遺址的幾乎一樣，呈長方形，前面也是一塊空地，后面是蹲坑，底下一口缸，就是馬桶。南宋人拉臭臭也是拉在缸里的（南宋宮里人的馬桶構(gòu)造會不會比普通人豪華一點，目前尚無法得知）。

只不過，兩只廁所缸的大小不同，秦檜家也是陶缸，比潘山的大一點，口徑超過1米，“我們已經(jīng)提取了缸里的遺物拿去檢測。”

地磚材料也不同。潘山的廁所鋪的是長方磚，秦檜家?guī)伒氖欠酱u，等級高一點，但破壞嚴(yán)重。“潘山的蹲位還能看見，我們的蹲位已經(jīng)沒有了。”

而且，秦檜家發(fā)現(xiàn)左右一對，左右對開。難道是男女廁所？目前還無法說清楚。

“這只廁所的年代比德壽宮要早，為南宋早期，因為沒有明確紀(jì)年，只能靠地層關(guān)系來推斷，可能為秦檜舊宅里的。”

3

秦檜家到底多少大，文獻(xiàn)沒有明確的記載。

岳飛的孫子岳珂，寫過一部記載兩宋朝野見聞的史料隨筆《桯史》，里面對秦檜老宅的地理位置，有過詳細(xì)的描述：“朝天之東，有橋曰望仙，仰眺吳山，如卓馬立顧。紹興間，望氣者以為有郁蔥之符，秦檜顓國，心利之，請以為賜第。其東偏即檜家廟，而西則一德格天閣之故基也?！?

1984年，臨安城考古隊正是在望仙橋到新宮橋之間的中河?xùn)|側(cè)，發(fā)現(xiàn)了一條南宋時期的南北向磚砌道路，就此揭開了德壽宮遺址的面紗。

望氣者，就是風(fēng)水先生，認(rèn)為此地有“郁蔥之符”——嗯，好到有王氣。秦檜當(dāng)然覬覦良久。

賜宅那天，宋高宗親筆御書閣名：一德格天。把秦檜比作輔佐成湯建商滅夏的伊尹，以“天民之先覺”輔佐成湯，共同造就不朽功業(yè)。

我們都知道，宋高宗的過失和罪行中，最大的一條，就是與金人簽訂了屈辱的“紹興和議”，殺害民族英雄岳飛。和議體制確立不久，宋高宗為維穩(wěn)、吹捧和議體制——告訴大家這個體制對國家發(fā)展有多好，兩人“同舟共濟(jì)”，高宗放任秦檜專權(quán)，打擊政敵，共同建立大型“形象宣傳工程”。

比如，任何反對議和的人，一旦不服從，秦檜就給別人穿小鞋，包括萬俟卨(音mò qí xiè)這樣曾經(jīng)最忠實的走狗。

南宋紹興前期曾經(jīng)做過宰相的趙鼎，因為力主抗金，堅決反對宋金和議，秦檜就把他一貶再貶，打發(fā)到了海南三亞的天涯海角，逼得趙鼎最后絕食而死。

再比如文字獄。

紹興十四年四月，秦檜以防止有人借修史來誹謗朝廷為由，奏請高宗禁止私人撰史。高宗不顧立國以來允許私人修史的傳統(tǒng)，立即表示同意，“（野史）尤為害事，如靖康以來，私記極不足信。”歷史學(xué)家王曾瑜認(rèn)為，紹興體制下的紹興文字獄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比較正規(guī)意義的文字獄”。

但是，浙江大學(xué)歷史系教授何忠禮卻認(rèn)為，宋高宗、秦檜搞文字獄的真實目的，與防止被俘虜北去的高宗生母韋氏，下嫁金朝貴族這一“宮廷丑聞”的傳播有關(guān)。

秦檜獨相以后，官方記載清一色都是歌功頌德之辭，用如今的話說，“彩虹屁”到肉麻的程度。

賜宅4年之后，宋高宗命人給秦檜畫像，繼續(xù)御筆題贊，幾乎用盡最高級的形容詞：“惟師益公，識量淵沖。盡辟異議，決?和戎。長樂溫清，寰宇阜豐。其永相予，凌煙元功。”題畢，給朝臣展覽一遍，然后藏于秘閣。

而府第東邊的家廟，是高宗在賜宅第二年特許秦檜營建的，讓他享受罕見的禮遇。

“高宗之所以選擇了秦檜，因為他只能依靠秦檜，他急需一個言聽計從而且有能力的權(quán)相幫助他鞏固紹興體制。面對抗議聲浪，只有秦檜站在自己一邊。所以，一旦有人反對和議制度，秦檜就是他的擋箭牌。 ”何忠禮說。

宋高宗

4

玉輅駐蹕，皇上來了。

秦檜臥床在家，病中驚起，誠惶誠恐。

兩人各懷心事。

秦檜去世前兩個月，君臣還一起完成了一件“形象工程宣傳推文”《先圣先賢圖贊》。秦檜病得快起不了身，親自為御制圖贊與序文寫題跋：“臣形留神往，淚盡辭窮。憂國有心，敢忘城郢之?；報君無路，尚懷結(jié)草之忠”，告別人世前，他依然要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把自己塑造成鞠躬盡瘁的賢相，憂國忠君的名臣。

皇帝到底心里有沒有數(shù)？

高宗是來探病的，他深知秦檜的日子不多了，一邊繼續(xù)恩寵一邊也想探點虛實。

秦檜病重，依然以朝服相見，一旁站在秦禧。

秦檜無子，秦禧是秦檜老婆王氏的哥哥王?的庶子，秦檜當(dāng)做養(yǎng)子，他一路竄升到知樞密院事，壟斷修史權(quán)，負(fù)責(zé)全面洗白父親和高宗的負(fù)面形象。

病床前，秦禧膽子很大，發(fā)問：“代居宰相者為誰？”

高宗這次果斷，甩了一句： “此事卿不當(dāng)與！”

此時，秦檜的親黨也正準(zhǔn)備聯(lián)名上書，請求讓秦禧當(dāng)宰相，不僅被高宗拒絕，回宮當(dāng)日，高宗就命人起草秦檜父子一起辭官的制詞。

高宗到底還是擅于玩弄權(quán)術(shù)的。十月二十二日，他宣布秦檜進(jìn)封建康郡王，秦禧升為少師，同時又宣布兩人解除官職，退休——致仕，這一招夠狠的，而秦檜的孫子也一并免官。

得知一門被罷，這天晚上，垂死的秦檜一命嗚呼，66歲。

秦檜死了，這座大宅被收回官有。

此時高宗什么心思？

高宗的猜忌心非常重，多疑。秦檜死了，他對楊存中說：我今天終于不必在這膝褲里藏上匕首了。

何忠禮說，高宗害怕秦檜之死會動搖宋金和議，威脅到剛剛穩(wěn)定下來的偏安政權(quán)。為此，他竭力表彰秦檜“力贊和議”，贈申王，謚“忠獻(xiàn)”，還替他的神道碑題寫了“決策元功，精忠全德”的額名。

同時，他對秦檜一家在生活上又照顧有加。秦檜死時，高宗“面諭檜妻，許以保全其家”，所以孫子秦塤直到孝宗乾道年間，尚以侍郎在外宮觀差遣，居住于建康府的豪華賜第，過著每年收取十萬斛租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