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導演柯文思 （觀察者網(wǎng)3月20日攝于北京釣魚臺國賓館）

【采訪/觀察者網(wǎng) 白紫文】

觀察者網(wǎng)：您這次拍攝武漢紀錄片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柯文思： 某種程度上，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進入武漢本身。其他人都未獲準進入。為此，我要感謝我們的中國制作團隊，因為在世界上幾乎每家新聞機構——CNN、倫敦《泰晤士報》《衛(wèi)報》《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都不同程度聲稱中國應對這場全球性死亡威脅負責的時候，他們設法說服了一些不得不說服的身居高位之人，表達了我們想記錄重大危機時刻下的這座城市（武漢），告訴人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在我們看來，很多（西方）媒體的評價相當不公平且難以置信。而允許一位西方人進入武漢并試著發(fā)現(xiàn)真相，也就需要大量的信任。這是我認為最大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成就，但這并非我的成就。

而當我們進入武漢之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事，則是看到中國人應對疫情與西方人相比形成了180度的絕對反差。每個人可能都會有抱怨，沒有人想被關在自己的公寓里長達76天，你無法責怪他們。但是他們?nèi)匀蛔龅搅?。他們這么做是因為被告知這樣最符合他們的最大利益，他們相信政府。這讓人印象很深刻，因為在西方，沒有人相信政府。這座1100萬人口的城市雖然可能不情愿，但仍對政府抱有相當程度的信任，這在西方是不可能遇到的。他們走進自己的公寓，關上門，待在那里，直到醫(yī)生告訴他們可以安全出來。這很了不起。

觀察者網(wǎng)：拍攝這部紀錄片之后，您收獲了中西兩方怎樣的反饋？

柯文思：這個問題我只能部分作答，因為電影還沒有上映，但已經(jīng)差不多完成了。一般我們在影片定剪之前都會做一兩場內(nèi)部測試，邀請了一些我們非常信任的朋友，看看他們的反饋。這次也是一樣。

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看過這部片子的人都被影片里中國人的坦率、真誠震撼和感動到了，有時在一些我們及時記錄下的特殊場景，人們還會落淚，因為我們每天都能拍攝到：ICU中有人死去，18歲、20歲、22歲的護士每天冒著生命危險……這是很大的賭注，而且異常危險，當時沒有人真正了解這種病毒的能力，它的毒性有多大，以及如果不迅速控制住，它將會殺死多少人。

在武漢進行拍攝時的柯文思導演 圖由制片方提供

總的印象是，這部電影會很消耗人的情感，我在很多采訪中引用過威廉·莎士比亞的話：“一張圖勝過千言萬語?！蹦憧梢栽谛侣剤蟮乐忻枋鲆恍┦虑椋H眼目睹它發(fā)生在你面前，親眼目睹悲劇中的痛苦、喜悅、得意或悲傷，是一種不同程度的情感強度。這是一部情感強烈的電影。但事實上，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因為76天之后，武漢恢復了正常，這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封城后）恢復往常的城市。

觀察者網(wǎng)：關于武漢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我們看到中國和西方講的故事完全不同。通過這部紀錄片，您想要向全世界傳遞一個什么樣的故事？

柯文思：我不覺得這部紀錄片要講的是個故事，它要講的是事實。我們所做的就是邀請許多身在武漢的人講述他們的經(jīng)歷。有些人對發(fā)生的事情感到生氣，有些人感到害怕。我們遇到了一些我絕對會視之為英雄的人，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去救治、幫助別人。

但我認為這部電影最關鍵的點在于，（它記錄了）中國如何被一場大規(guī)模的自然災害打了個措手不及。所有“病毒是在（武漢）實驗室里創(chuàng)造出來的”、“災難是人為過失導致”的說法都是胡說八道。這是一場可能在地球上任何地方發(fā)生的自然災害。我們都見識了曾經(jīng)在非洲爆發(fā)過的埃博拉。而當疫情來臨時，我們需要和時間賽跑，嘗試科學地去控制它。

中國在2周內(nèi)繪制出了病毒基因圖譜，之后封鎖了整個城市，這在人類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然后用兩個月左右時間控制住了疫情。這期間確實走過彎路犯過錯，但這些錯誤也只是在（疫情爆發(fā)后）的3-5周內(nèi)有過。美國犯了一整年的錯，英國也一樣。

這次疫情中的中國可謂一次不可思議的成功。調(diào)動國家能力，在武漢投入8萬人解決疫情問題，對組織力的應用以及中國人民的勇敢和責任拯救了這個國家。同樣也拯救了武漢，武漢本可能會經(jīng)歷一場絕對的災難，而災難之所以沒有發(fā)生，是因為中國政府的果斷，他們迅速做出了艱難的決定。

觀察者網(wǎng)：作為中國媒體，我們看到了西方媒體是如何報道武漢抗擊疫情的，看起來他們是在刻意歪曲事實。

柯文思：當然，正是在歪曲事實。這是絕對可恥的做法。身為西方人，我感到羞愧，因為我也曾經(jīng)是一名記者。大部分時間，我主要是一名電影人，但我曾在BBC和紐約的ABC新聞接受過記者訓練，我知道作為記者可以耍弄些什么把戲。我知道記者可以通過編輯、改變呈現(xiàn)方式，讓我說的一些話看上去和我剛剛實際表達的意思完全相反，進而歪曲事實，這些技巧我都知道。

西方媒體社鏡頭下武漢抗疫一線的醫(yī)護人員 圖/美聯(lián)社

但是這次的事件后果太大，我們必須負責，必須說出真相，必須在該稱贊的地方給予稱贊。你可以因為一些其他“很有爭議的”議題而“不喜歡”中國，比如“竊取知識產(chǎn)權”、“操縱匯率”……隨便哪個點。關鍵在于，你要基于事實進行報道，而且必須要誠實。

武漢的事實則是，中國做出了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舉動。去年我在中國生活了一年，安全、穩(wěn)定，我可以去餐館吃飯、看電影、在城里閑逛，而我現(xiàn)在定居在加拿大的家人仍被鎖在家里，無法出門。

為什么我在中國的生活如此安逸？因為北京做出了負責任的決定。對我來說，這是中國的榮耀。中國可以迅速部署資源、采取行動、承擔巨大責任，中國人民會遵守要求，因為他們感到安全、有保障，他們對政府抱有信心。于我而言，這并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