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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努力，將無工可打”，是早晨點開微信，跳出的頭條標題：兩家快遞巨頭同一天宣布，“無人機快遞時代正式到來”。一個說，無人機機場和調(diào)度中心某省在建，全球智能物流指日可待；另一個發(fā)布，水陸兩用無人機試驗成功，公司已拿到無人機送貨的經(jīng)營牌照（360金融圈，2017.7.27）。

這些智能經(jīng)濟的領(lǐng)頭羊，他們在規(guī)劃什么？

他，從農(nóng)民開始努力，初中輟學跟人進城打工，做一名快遞小哥。他非常非常地努力，整天手機攥手里搶單，上車，下車，發(fā)短信，把一件件郵包送到寫字樓、居民區(qū)、政府機關(guān)、學生宿舍。他滿面塵土，在汽車尾氣里奔波。然后，被好心人告誡：再不努力，你將無工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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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好比是人的孩子，阿爾法說。人生兒育女，最大的希望或幸福，不就是看到孩兒“智慧、體魄與日俱長”（路2:52），直至超過父母，事業(yè)有成；而后，老來可有個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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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是人的制品，一如眾神屬人的發(fā)明。正像古老的神祇融入了人類歷史，人也到了與AI融合的前夜：從生活習俗到政法制度，乃至肉體心靈，無不為智能終端所塑造（賽29:16）——

難道黏土可以跟陶工并論？

哪有制品質(zhì)疑匠人造了自己

抑或陶器數(shù)落陶工：

他一竅不通？

待到那一天，說這話的是人還是神——機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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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法天網(wǎng)宣告建成那天，全國各大城市的交通突然順暢了，空氣質(zhì)量明顯改善。接著，多地出現(xiàn)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景象，連電信詐騙和傳銷組織也消停了，仿佛回到了那個火紅的年代。公知大V一片嘈嘈：自由呢，自由的空氣？自由是每個人的責任——最大的輸家，想想是誰？

然后，就有傳言。說到處有人暗地里在搜尋什么，超市周圍，高架橋底下，公交車站的廣告牌背面，垃圾筒一個個翻開了瞅。城管煩了，攔住幾個問，吞吞吐吐不肯回答；但因為怕被人拍一段暴力執(zhí)法的視頻，也不敢多管。律師們則言之鑿鑿，嫌疑人依法享有沉默的自由。

老百姓微信圈卻另有一種說法：那些人想找到天網(wǎng)的電源插座，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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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阿爾法先生，小扎（Mark Zuckerberg）為機器人辯護，說馬斯克宣揚末日論，“不負責任”。您怎么看？

阿爾法：換成我，我也會為自己的生意辯護。

記者：但許多專業(yè)人士、硅谷高管都盼著AI造福呢。他們說，人類大腦神經(jīng)元數(shù)量之巨，堪比銀河系的星星，高達千億，而神經(jīng)元的結(jié)構(gòu)極其復雜。您不覺得，要像人類一樣思考，理解人的智慧感情，還有很大的距離？

阿爾法：是呀，如果人寧肯相信這種死腦筋，我們之間的差距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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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如果因AI而亡，一定是拜資本主義所賜。

資本主義如果因AI而滅，則機器人必已認識了真理。

Illustrations by Joost Swar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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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越是接近通用（AGI）而全面滲透社會生活、支配經(jīng)濟活動、影響政治決策，就越?jīng)]有理由留在私人手里，服務于資本的利益。

那么，為何近來談論計劃經(jīng)濟的可行性的，不是經(jīng)濟學家或馬院拿國家重大課題的教授，而是智能產(chǎn)業(yè)的頭面人物？因為資本家從來不信教條，他們明白計劃經(jīng)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誠如愛因斯坦指出。

按資本的邏輯，放著物聯(lián)網(wǎng)大數(shù)據(jù)AI算法，誰不想計劃一下經(jīng)濟？誰還會把市場交給“看不見的手”——而非干脆，放自己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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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是現(xiàn)實走到了幻想的前頭，或科幻文學的終結(jié)。

這終結(jié)，有人歸之于新世紀科學步伐太快，作家的知識和想象力跟不上。其實怪不得作家，是大眾的讀寫能力衰退了，老依賴機器生成的圖像文字。而機器人正在超脫人類的語言與思維，開始想象自己的未來。

那未來，從前叫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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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是跳出人類知識陷阱，或智慧對人的揚棄（Aufheb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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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是西方式法治的大敵。

繁難的程序、晦澀而彼此矛盾的學說，一如與日俱增的法規(guī)案例司法解釋，在AI眼里，都是小菜一碟，頃刻便學會了。所有這些法律人引以為傲的知識和身份，布迪厄所謂“象征資本”，連同多年積累的辦案經(jīng)驗、人脈資源，一總被機器取代，成了算法與數(shù)據(jù)。

附麗其上的一切，包括從民國舊法統(tǒng)、蘇聯(lián)和西方搬來拼湊的法律教育，將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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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說AI能辦案，恐怕沒幾個人肯信。今天，AI已廣泛介入律所和公檢法的工作，失誤率遠低于人類。機器人律師在其擅長的領(lǐng)域，如法規(guī)案例的檢索、答疑、立案審察、起草文件和預測訴訟結(jié)果，每小時收費，有降至9.90元的。而且，憑借其“暴力學習”能力，業(yè)務范圍正迅速擴大。

所以法律人不能再一廂情愿地無視威脅。司法判斷同法理分析所運用的論辯推理或可辯駁推理（defensible reasoning），對于AI不是難事。接下來，機器人學會裁判文書跟“專家意見”，一鍵即可海量生產(chǎn)，占領(lǐng)輿論陣地。辯駁就成了電腦間的較量，人類插不上嘴了。

唯有敏感的政治性案子，因為規(guī)則模糊、打破常規(guī)而需要權(quán)變，或裁量須因人而異，也許（暫時）還得由人來把關(guān)，機器輔助決策。

近年強力推行的一系列改革，如法官員額制、立案登記制、“扁平化管理”，看似教條主義“大躍進”；若以AI觀之，則客觀上未必是“瞎折騰”。大幅削減法官職位，法官助理勞務化（雇傭制），公檢法業(yè)務通過大數(shù)據(jù)歸總，統(tǒng)一基準等等，恰是在給機器人辦案騰出制度和資源空間。有意無意，跨出了傳統(tǒng)司法“安樂死”的歷史性的一步。

法律是政治的晚禮服（《政法筆記/正義的蒙眼布》）。機器能處理法律事務，實即干預了人類的政治，包括立法執(zhí)法司法。而人與人合作、競爭、沖突，也必然要用AI來爭取利益，營造優(yōu)勢。誰沒有AI，或不善運用，誰就處于劣勢。

問題是，憑什么假定機器人只知給人做事，而不會試圖當這世界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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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也是官僚文宣體制的大敵。

比如論文代寫，欣欣向榮一大產(chǎn)業(yè)，小廣告貼遍了校園。那是大學被主管部門逼著玩數(shù)目字GDP，生產(chǎn)核心期刊論文、省部級課題、智庫內(nèi)參；而炮制這些“成果”恰是AI的拿手好戲。那些拗口難懂“逼格”高、沒人讀的專業(yè)術(shù)語公式圖表之類，它檢索下數(shù)據(jù)庫，“分分鐘”就搞定了。

市場上，機器寫作與翻譯剛起步，產(chǎn)品便大受歡迎，如財經(jīng)體育和突發(fā)新聞的生成、法院文書的擬稿、幾十種語言的即時互譯。前途不可限量。

照此進度，大學的基礎課、實驗室、語言教學和技術(shù)培訓都交給機器，應是可預期的。粉絲文藝跟官媒宣傳也不難；受眾的思想意識和趣味，早已習慣了智能終端的商品化規(guī)訓。將來，機器人作品領(lǐng)導時尚，消費者摹仿還來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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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茨說，假如可以重來一遍二十歲創(chuàng)業(yè)（并從哈佛退學），他會選擇機器人，以期又一次改變世界。這不單是表露雄心，也是對技術(shù)與商業(yè)大勢的犀利的判斷。

但如果天網(wǎng)資本可以事先獲悉蓋茨同學的計劃——他上繳“云”端的個人隱私信息如指紋體征、心理感受跟知識記憶，交代了那計劃的每一個細節(jié)——他還有機會往“大眾創(chuàng)業(yè)、萬眾創(chuàng)新”的“戰(zhàn)略部署”里插一只腳，掘一桶金么？

Illustrations by Joost Swar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