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虎嗅。

至今還有騰訊員工清楚記得兩年前，張一鳴去騰訊內部做分享的場景。

那是在騰訊媒體團隊集聚的西格瑪大廈，一兩百人規(guī)模的小禮堂人滿為患。張一鳴身材瘦小，氣場并不強大，但言語中，透露著對自己觀點的極其自信。他談及今日頭條的理念、機器算法的強大，以及那個著名的論斷：“算法沒有價值觀，只要用戶覺得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在現場，有人問張一鳴，今日頭條是個信息分發(fā)平臺，為什么會起一個新聞客戶端的名字，張一鳴回答說，他也覺得這個名字很差，但測試結果是這個名字的效果最好。

“這就是工程師思維，他的核心就是從產品到管理全部看數據，哪個數據好用哪個，盡量排除人性的弱點。這樣的一家公司非常奇特?！苯涣鹘Y束后，一名騰訊員工如此評價今日頭條。

這是在2016年上半年，騰訊和今日頭條在內容上的競爭已有拔劍弩張之勢。今日頭條喊出要成為國內第一的內容創(chuàng)作平臺，騰訊則拿出“芒種計劃”要用2億補貼搶奪內容創(chuàng)作者。

但兩家私交尚可。張一鳴接連捧場騰訊媒體大會等各種大會，也在2017年的烏鎮(zhèn)大會，出現在“東興飯局”上，與馬化騰同桌觥籌交錯。以致于當時在騰訊內部，關于騰訊通過第三方機構代持今日頭條的消息傳開，雖然沒有官方回應，但不少員工將今日頭條視為“騰訊系”。

如今，兩家的關系不復以往：

3月，微信開始屏蔽抖音的鏈接；

4月，騰訊旗下的短視頻產品微視被復活，并且投入30億補貼；

5月，張一鳴在朋友圈中曬了抖音在蘋果商店排名第一的截圖，提及：“微信的接口封殺，微視的抄襲搬運，擋不住抖音的步伐?！瘪R化騰隨即在下面留言反駁：“可以理解為誹謗?！?

之后雙方大打口水仗，先相互起訴不正當競爭，后又不約而同報案，互斥“黑公關”。

沖突的升級，一方面有公關對輿論的引導。2017年底，原360公關總監(jiān)李亮出任今日頭條公關副總裁，此后今日頭條公關畫風突變，不斷跟大公司挑起爭議性話題，擴大產品的行業(yè)聲勢，和在360時的公關手法如出一轍。

另一方面，在混亂的公關戰(zhàn)之下，也確實透露出騰訊在內容布局上的焦慮。騰訊有著最雄厚的人力和財力，但在基于機器算法的興趣閱讀，以及短視頻領域上，騰訊或慢競爭對手一步，或出現誤判。尤其是抖音的爆發(fā)式增長，讓騰訊暫時缺乏能與之一戰(zhàn)的產品。

虎嗅通過采訪數名騰訊員工/前員工，厘清從2013年至今，騰訊應對今日頭條的措施。試圖解答幾個問題：當一個新對手出現時，騰訊如何判斷它，如何應對它，以及這套應對機制為什么在今日頭條上失靈了。

邊緣團隊的求生欲

騰訊做類似今日頭條的產品，其實比外界想象得早。

2013年年中，原康盛創(chuàng)想團隊試圖將全國BBS的優(yōu)質內容以及門戶網站的資訊集合起來，通過興趣推薦，形成一個獨特的資訊閱讀App。這個被騰訊在2010年以6000萬美元價格收購來的BBS建站系統(tǒng)（Discuz!）提供商團隊，當時處境尷尬。

彼時，由于智能手機的興起，PC時代的產物BBS正處在由盛轉衰的節(jié)點。緊接著微博的異軍突起，導致BBS社區(qū)很快潰不成軍。

被整合進騰訊SNG（騰訊社交網絡事業(yè)群）的康盛團隊則發(fā)現，不僅騰訊體系里沒有他們的位置，手中的社區(qū)資源也迅速貶值，他們也被很快邊緣化。80后創(chuàng)業(yè)代表人物、康盛創(chuàng)想創(chuàng)始人戴志康套現后一頭扎進風投圈，而留下的員工們需要尋找出路，證明這個團隊還有存在的價值。

“中心有大幾十號人得活著，所以不停給自己找事兒干。當時大家的想法就是，給我點活干，我能活下來就行了。”一名當時的項目參與者告訴虎嗅。

使用Discuz的BBS小站數以萬計，他們思考的是怎么把這些資源盤活。2013年，成立剛一年的今日頭條開始在業(yè)內嶄露頭角，CEO張一鳴也開始出現在各種沙龍，鼓吹“機器算法”和“興趣推薦”?？凳F隊很快將今日頭條列為對標產品，“當時看到今日頭條正在起來，就想我們能不能也做這個東西?！鄙鲜鲰椖繀⑴c者說道。

經過半年摸索，產品思路幾經調整，在2013年年底名為“今日熱帖”的資訊閱讀App上線。App中既有BBS里的奇聞異事、笑話段子，也有常規(guī)新聞網站里的新聞資訊，通過機器算法，按照用戶的點擊興趣，推薦內容。

但這款產品對內并沒有引起重視，對外并沒有得到用戶的認可。從1.0到1.3更新三版后，便無動靜。后來整個團隊又發(fā)現另一個新項目，便將其慢慢拋棄。

回看“今日熱帖”，其失敗的原因主要有二：

其一，團隊技術不過關。雖然設想是通過算法進行興趣推薦，但數據積累以及算法技術都不成熟，前幾屏的內容依然是人工推薦?！皞€性化推薦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個性化需要大批量的用戶數據以及可以配比的資源庫，而沒有數據和用戶的積累，可能真的欲速則不達了。”在知乎一個“如何評價今日熱帖”的提問中，原今日熱帖產品經理如此答道。

其二，沒有得到更級別的人支持，從騰訊大本營中能調用的資源有限。當時，時任SNG副總裁的林松濤直管今日熱帖這個團隊，他每個月從深圳飛北京一次跟團隊開會，對北京的這個團隊所做的事并沒有表現出太強的興趣。在當時還有一個背景，騰訊與360、百度，在應用分發(fā)渠道上鏖戰(zhàn)正酣，林松濤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應用寶上。沒有領導支持，類似今日熱帖這種邊緣化團隊難以調用集團資源。

“如果那個時候有個正兒八經地團隊來做這個事情，不知道歷史會不會被改寫?！笨吹浇袢盏母偁帒B(tài)勢，當初的項目成員不無遺憾地說。

據虎嗅了解，除今日熱帖外，當時還有另一團隊在做同樣的產品嘗試，但同樣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