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這個世界面臨著全新的排列組合過程。18世紀甚至追溯到啟蒙運動、文藝復興以來，有一套關于現(xiàn)代化、現(xiàn)代性、現(xiàn)代國家的敘事，其歷程是西歐(尤其英國和法國)發(fā)端而走向北美、再到東亞等，而這樣一套敘述或范式的最大挑戰(zhàn)或變化實際是在尋求確定性上。物理學走在最前面，以牛頓力學最為典型，對其構成挑戰(zhàn)的早就有波粒二象性、測不準、相對論，到現(xiàn)在的量子科學。

社會變遷也是如此，無論亞當?斯密、李嘉圖一直到凱恩斯，還是孔德、斯賓塞、盧梭、孟德斯鳩，原來都是想要找到經(jīng)濟、社會、法律的所謂規(guī)律，即使有轉型期或大轉變(Great Transformation)，也無非是一些過渡性、臨時性的，總體上最后都探索規(guī)律或者確定性；但今天的世界的最大特點 恰恰是流動性社會(mobile society)、風險社會(risk society)，這里，變遷成了常態(tài)，全球化、信息化、一體化、網(wǎng)絡化的共同特點就是不確定性(uncertainty)。

資本、技術、信息、人員都是流動性的，甚至是跨國性的流動。不確定性未必都是壞事，雖有挑戰(zhàn)、風險甚至危機，并導致心里沒底，原有的知識、信息、制度、政策都不夠用。例如突然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的金融風暴、難民危機、恐怖襲擊、分離化傾向(如英國脫歐)，使人不僅防不勝防，甚至大量未曾預期的后果。看得見的是這些挑戰(zhàn)和難題，看不見的是整個18世紀以來的知識系統(tǒng)面臨的 革命。

我很同意這樣一種說法，并不是福山所說“歷史終結”了，而是18世紀以來想要尋求確定性的知識和我們所熟知的那個世界正在遠離我們而去，一個新的世界正在轟然到來。中國幾千年的長幼尊卑等規(guī)范早就在1840年以來遭到挑戰(zhàn)，涂爾干當年講的法國、西歐社會失范實際是中世紀信上帝那套規(guī)范不靈了，如今是1945年以來那套國際規(guī)則和制度不靈了。

單就經(jīng)濟領域而言，原來的金融制度、銀行制度、稅收制度、審計制度都面臨挑戰(zhàn)。例如歐盟一體化最核心的就是貨幣——歐元的一體化，但希臘陷入債務危機時，有人指責默克爾遲遲不出手，認為對希臘這么小的國家，她出手早就解決了，甚至說換成科爾也許早就出手了，而不至于蔓延成南歐諸國(被貶稱為“豬國”)的主權債務危機。默克爾也可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但實際上有她作為政治家的考量，她知道銀行、債務、主權債務那一整片都有嚴重問題，而不只是希臘出了問題，制度失靈涉及金融、銀行、財務一直到管理。說是全球治理，其實并沒有一個全球性的“治理制度”，各國都是各自為政、“各人自掃門前雪”，所謂“國際社會”其實一直是無政府狀態(tài)。

講得再尖銳一點，西方的精英整體上是失職的。特朗普批評奧巴馬和民主黨政府，批評之前歷任總統(tǒng)，但他本人能否做到不失職？英國脫歐那么重大的事情，卡梅倫吹著口哨一轉身走了，怎么能是這樣“玩法”，政治家對國家的命運是要有擔當?shù)?。每年的精英聚會，美其名曰“summit”(峰會)，但其實有時就成了一個個“party”。

關于所謂逆全球化，它有多個面向，貿(mào)易投資上的保護主義只是一個面向。遇到金融危機、經(jīng)濟危機，各國經(jīng)濟增長都放緩，就業(yè)也壓力加大，這種情況下政策都向內(nèi)收，不只是特朗普和西歐各國。二是社會意義上的排外傾向，有人概括為民粹主義，在社會心態(tài)、社會思潮上對外的排斥興起了。三是政治上保守主義也正卷土重來。

反全球化標語  圖片來源：必應圖片

上述情況有人稱之為“逆全球化”，更確切地講是全球化放緩。例如英國脫歐影響了一體化進程，但這首先影響的是區(qū)域一體化。而且英國脫歐引起連鎖反應，未必是歐盟瓦解，也有可能相反，歐洲大陸特別是德法抱得更緊，其他歐洲國家看到這個案例后也可能認為更要加強一體化？這些都還有待觀察與思考。還應看到的是，由于信息、技術及其運用使得信息散發(fā)更快，信息的全球化并沒有放緩；盡管各國可能有貿(mào)易保護、簽證嚴審，人員的流動(包括留學、旅游、投資、施工等人員)也沒有放緩；全球層面的資金流向有所變化，特朗普的減稅法案是拼命想把資金吸回去，但資金在全球的流量和流速也沒有減少。全球的貿(mào)易、投資在這兩年也在復蘇之中，整個西方各國都在復蘇，中國則確實走得最穩(wěn)最好，如今在經(jīng)濟放緩為中高速的前提下就業(yè)仍解決得很好。

對全球化放緩的應對，一半是事在人為，一半是“天時地利”。信息全球化、資本全球化不可阻擋，人員跨國流動亦然，“transnational”(或者叫transnationnality)和不確定性是大勢，那么即使各國政府出臺政策、措施(美國常常用法令形式)，要想阻攔也只是杯水車薪。而為區(qū)域、世界的一體化作出最大貢獻的就是中國，中國以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體量和速度，越來越成為世界的中國(global China)、開放的中國、包容的中國，將產(chǎn)生的深遠影響是難以估量的。